角始终含着笑,却看不出有多开心。
饭毕,我提着剑携着相思出了屋子,才发现天还是阴的,半点不见新年将至的喜气。即便门窗贴
了大红的剪纸和楹联,即便门前的朱砂梅正开得点点殷然,都挡不住铅色天幕笼罩中的森沉气息
。
我向淳于望笑道:“轸王殿下,是不是该让我领教一下疏影剑法了?”
淳于望温默一笑,忽持了剑,跃至那株被称作“舞朱砂”的朱砂梅下,熟练的一个起势,已将宝
剑舞动。
用的又是那柄曾在秦府和司徒凌对峙过的无锋宝剑。
他的人就和那柄宝剑一样,看似沉静安然,朴素无华,一旦舞动,立时身姿清健,如朔漠横戟,
如九皋鸣鹤。一行一止,风标秀举,超迈潇洒,如长空皓月,于无声无息间透出万丈光华,压倒
那一树寒冬红梅。
我始则动容,随即动心,指掌轻轻触于剑柄时,心中脑中,忽然间一片空灵。
几乎不假思索,我跃身而起,出剑,迅捷舞入他的那片剑光中。
无须犹豫,无须迟疑,我仿佛生来便知道了他的剑势会从何而来,往哪里走,也知道我该应着他
的剑势从何处行,往哪里去。
承影剑光华淡淡,孤影浅浅,却天衣无fèng地融到了那片剑光中。
疏枝橫玉瘦,冰蕊点点寒。无声风潜处,谁闻暗香来?
疏影,暗香!
我果然是早已懂得暗香剑法,甚至无须他提醒,便晓得该如何跟他配合。
他随意换招,我亦能随心而动,竟如横斜疏影间稳立枝头的数朵寒梅,自然而然地便顺了他的招
式而去,在双剑轻鸣中长吟相和。
双目对视,则心意相通,剑意亦相通!
纵横捭阖,汪洋恣肆,倜傥自若,天地任我行,何等消遥!
舞罢,两人身形凝定,素衣尚在风中飘动。朱砂梅的花瓣如一枚枚小小的红蝴蝶,在冷风中翩翩
飞舞,然后飘落。
地上,落红无数。
他久久凝视我,我亦静静地看向他。
舞剑时的酣畅淋漓渐渐消逝,原来压在心头的沉痛令人更加难受,恨不得即刻扑到他的怀里痛快
地大哭一场。
但失态的前一刻,我已低下头,拉过相思的手,轻轻道:“相思,外面冷,还是回屋子里去吧!
”
相思一直在旁拍手叫好,此时闻得我说,立刻乖巧地应了,牵了我回屋。
她甚至还很懂事地回头向她父亲喊道:“父王,快回屋里吧,娘亲的手好冷好冷!——不是说,
练剑后会很暖和吗?为什么娘亲舞剑后手更冷了?”
淳于望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跟在我身后进了屋,然后把我领到火盆边坐了,紧紧把我拥到怀里
。
这一回,终于没有甩掉相思,她很讨巧地把小小的身子窝在我们中间,很是得意地靠在我身上,
舒适地叹了口气。
许久,淳于望道:“我在你腰间看到了装着解忧花的锦袋,我记得那是我让司徒永交给你服用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忘了该记得的,却记起了该忘记的。但解忧花明显有让人恢复记忆的功效
,你可以试试。”
我笑了笑,“司徒永临死时才把花给我,因为他知道我不能服,不过闻得久了,觉得这花香挺好
的,所以一直留着了。”
淳于望叹道:“司徒凌到底没有放过他。”
“他的权势太大,司徒永也不会放过他,走到那个位置,命中注定其中必有一个人逃不过劫杀。
”
“你呢?”
“我?”
“你和司徒永走得太近,秦家兵权握得太紧……而你根本不甘心做他的皇后。”他将手指穿过
我的发,“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对不对?”
他的心思极灵敏,既知我已是大芮皇后,自是猜到了我突然出现在这里极不寻常。
我默默靠在他肩在,轻声道:“阿望,我想念你和相思了。就这样。”
“就这样吗?我们就这样……一家三口相偎着过下去,可以吗?”
我抱住蜷于我怀里的相思,倚着他的胸膛,闭了眼睛感受这一刻的宁谧安乐,不去回答或思索他
的话。
天黑得很快,快得让我有皯措手不及。
可惜我们永远没有颠倒乾坤的力量,无法挽回流逝的时光和消失的快乐。
我望一眼西边山头渐渐淡去的日光,黯然叹息。
淳于望正用红泥小火炉泡着茶,以江南名士特有的细致和优雅。
他道:“过来尝尝吧,引的是那边的山泉,以往你最爱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