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我不用学着拈针引线,才会闲得无聊玩起刀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走向了——我一生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送来的饭菜算不得精致,却还可口。
想来司徒永必定利用自己的尊贵地位强行打通了刑部的关节,才能让我有这等待遇。
今日至午后都不见俞竞明或其他提审的人出现,估料着都被司徒永拦了。
他如此维护我自是感激;可他根基不稳,更兼年轻气盛,为我与端木氏争竞,再不晓得会闹出怎样的结果。
若他能和司徒凌联手,或者直接说动芮帝下诏放人,我和秦家便算是有救了。
被抄检的秦家财产田地只是小事。
只要脱离牢笼,有机会调遣兵马,便不怕受制于人。
我困厄多日,体虚力乏,周身无处不疼,更要加意调养,尽快让自己恢复精神,才可能对付前面可能的不测之变。
因手指受过拶刑,连指甲都被拔去两根,根根肿如馒头,再也使不上劲,却是桂姑一口喂着我吃着。
眼见我吃了一大碗饭,又喝了不少羹汤,桂姑更有钦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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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数日风平浪静。
既无人提审,太子也没有再来过。
桂姑每日出去两三次和人说话,都很快就回来。然后送来的菜式中便会出现我吃得较多的几样菜肴,或者送来服用的药味有所改变,或者多出几件干净衣衫或一两条衾被。
——有些伤处小而深,并不能包扎,血水和膏药时常将衣衫染脏,甚至粘连作一处。
我虽不以为意,她却尽责地每日两次为我更换。
这日我摆手示意已饱,桂姑方才把饭菜端到另一侧坐在地上自己吃着,笑道:“奴婢从十五岁跟着师傅在王府当差,到如今已经二十载,像姑娘这样刚硬的,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中也没见几个!”
叹人情,可比春情薄(一)
我阖了眼睛养神,慢慢地答她:“如果你一次次从地狱里爬出来,偏偏还没死,也便和我一样了。其实……
也不过是原来的血ròu之躯而已,很轻易便能破败……死去。”
桂姑道:“我曾帮朋友治过一个烧伤的男子,那个伤得才叫惨。姑娘伤处虽极多,到底没有大片的灼伤,还 能恢复得过来。那人却生生地受了十几年的煎熬,还是没能逃过去。”
她分明一再暗示着当年的事,我也渐觉出此人温婉纯良,甚有医德,便问道:“你和前儿病死的那个金医婆是什么关系?”
她便敛了笑意,也无心继续吃东西,搁了筷垂头答道:“金珠是我师姐。她……并不是病死的。”
我点头,“听说心上人崔勇被人杀害,自尽殉情了?”
“也……不只是殉情吧!她似乎一直懊恨她间接害死了崔勇。”
我不晓得她是自己想为师妹的事说点什么,还是司徒永找了她想间接告诉我什么事。
横竖狱中无事,我便道:“愿闻其详。”
依她说时,医婆金珠和她师出同门,祈阳王如日中天时,她们都跟着师傅留在祈阳王府帮忙。金珠便是在那时认识的崔勇,只是崔勇当时是祈阳王府的红人,领着四品的护卫官衔;而金珠却是从来最微 贱最受人鄙薄的巫医,出身更是卑贱,据传是个妓者遗弃的私生女。 二人虽情投意合,但祈阳王司徒子衍听说后,一心想为自己得意部属结一门好亲事,只恐娶个这样的女子为妻会让崔勇被人笑话,便劝他纳其为妾,另择贤妻。
崔勇很是义气,绝不肯委屈了金珠,虽不敢违拗祈阳王,却坚持不娶,想着时日久了,祈阳王明了他的心思,自然会为他做主,到时为金珠光明正大请个四品封诰,风风光光做他的崔夫人。
待祈阳王受人暗算,一败涂地,崔勇的夫妻荣华终身富贵转瞬成梦,唯有心底一点忠勇不灭,依然和部分亲 随小心侍奉着身心俱伤一无所有的祈阳王。
此时金珠她们的师傅已经亡故,她们师姐妹继承衣钵,医术都还不错,于是便被崔勇暗暗叫过来为祈阳王治伤。
祈阳王这才晓得心地的高贵远比门第的高贵更加重要,却已无力再去成全他们。
后来锦王继位,桂姑已觉出祈阳王再无可能扳回局势,并且一身伤势很难痊愈,生怕日后牵扯出是非连累到 自己,借口祖母去世,匆匆离开北都,返回老家寻了个老实小伙子嫁了。
五年后,桂姑丈夫不幸早逝,并未留下一儿半女,桂姑遂不为夫家所容,只得回了北都重cao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