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南雅意见我不动,奇怪地问着我,又伸出手来,为我将垂到额前的散乱发丝拂了上去,小心地将半歪的云髻扶正,用赤金点珠的扁簪重新固定好。
她的呼吸扑在我的面颊,专注关切的眼神和我的亲姐姐没什么两样。
隔了布料,藏于袖中的九龙玉佩已被我的汗水濡湿。
我终于将它取出,托在掌心递给她,“雅意,这是皇上让我转给你的,他说……他不小心把穗子弄丢了,现在只想把原来的找回来,问你肯不肯帮她重编一个原来那样的。”
南雅意脸上的轻笑凝固,脸色有点发白。
雅意冉冉,金枝脱玉笼(三)
轻轻取过那枚玉佩,她拈在指间凝视着,唇角仿佛咧出一抹笑,却凝滞着没有散开;倒是那双莹洁的眼眸,有清澈的水滴慢慢溢满。
吸了口气,她慢慢道:“清妩,你觉得……唐天霄是我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么?”
“皇上……当然可以。他其实满心里想对你好。”
“那么,你觉得,他会一辈子一心一意对我好么?”
我想点头,却只犹豫地望着她手中的玉佩,没有回答。
明亮的光线从窗格中透入,把那玉佩照得如冰雪洁白莹润,却也把那精雕的龙纹照得更加清楚。
爪牙锋利,凶猛豪霸,威风凛凛,最细微的纹理都张扬着逼人的皇家气势。
一辈子,一心一意,对唐天霄,只怕还是太难了吧?
他对我暧昧不明的话语,以及,突如其来的亲吻,似乎也宣告了他的多情,却不专情。
听不到我回答,南雅意叹息一声,将九龙玉佩塞回我手中,说道:“你先帮我收着吧!我暂时……没兴致给他编穗子。”
我强笑道:“那……以后有空再给他编吧!”
南雅意没说话,直到出了门,坐上马车,才闭上眼,疲倦般轻叹道:“如果我不编,总会有人给他编的。他有很多女人。只是我太愚蠢,才会一直认定自己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一个。”
我拍拍她的手,劝道:“他始终都想着你,你还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人。”
“错了,我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人之一。沈皇后和谢德妃他们,也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人之一。也许,连你都是。”
“哦,可意义不一样。”
“一样。”她懒懒地靠着厢壁,“不管是喜欢我们的美貌、才情,还是她们背后的权势,附加的利益,我们都是在和他的帝王大业冲突时,随时可能牺牲的可怜人。”
我怔了怔,没有答话。
南雅意依旧闭着眼,悠悠地继续说道:“你知道么?当初我主动提出将错就错,代替你嫁给康侯时,一半为你担忧,一半也在试探他。我就想知道,在他的心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份量。”
她伤感地叹息,没有继续说下去。
唐天霄给出的答案再分明不过。他虽然伤心,甚至会以酒买醉,夜夜相思,可放弃终归是放弃。
帝王的爱,始终太过残忍,却也太多无奈。
可以多情,可以无情,却不可以专情。
我默默抚摸着手中的九龙玉佩,一时无语。
许久,我以为南雅意快睡着时,忽听得她呢喃般低低说道:“十岁那年,他带我御花园玩耍,折了枝牡丹送我。他说,他最喜欢的,只有眼前这一枝。可惜,那只是当年。”
最后的一句,仿佛在呓语了,“十年,十年。花开花落那么多次,谁还记得当年的那一枝呢?”
出城门时,我掀了帘子一角悄悄向外观望,发现城门守卫并没有终止对来往行人车辆的盘查,不觉有些担心。
果然,马车行至城门,照例被守卫拦了下来。
“大哥,这是摄政王府的车驾,也要检查啊?”前方扮作护卫的几名随从递过摄政王府的腰牌,很不耐烦地说着,果然有几分来自公侯府第的骄狂。
那些守卫居然没给吓住,负责统领城门守卫的守丞上前行礼答道:“原来是摄政王府的车驾,属下失礼,失礼!只是我们早上接了上头命令,今天的出城车驾,须得仔细盘查。既然是摄政王府的人,那……”
这守丞说得客气,却没有立刻放行,反而在一旁低低地商议起来。
随从有些着恼,道:“这里面坐的是康侯夫人,也要打开帘子让你们查么?”
守丞苦着脸道:“我等职责所在,实在是不敢疏忽啊!”
南雅意已经坐正身体,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对答,此时才扬声道:“老周,公事公办,那是应当的,守城的将士们职责所在,不可为难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