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卑不亢地前来见礼,瘦瘦的身材,眉目安详温慈,并不见曾于将门磨砺的刚强英烈。
瞥一眼紧紧相随的凝霜沁月等人,我也不敢流露异样,以佛门规矩,双手合十上前说道:“世人多重金,我爱刹那静。金多乱人心,静见真如性。师太,清妩世俗愚人,却也有向佛之心。向读佛法,多有惑处,愿求师太详解。”
静慈微笑,“人爱贵而富,我爱白而虚。富贵荣rǔ会,虚白吉祥居。昭仪果是洞达之人。早闻南施主说了,昭仪强闻博记,才识非凡,若得多多探讨,也是贫尼之幸。”
我和雅意相视一笑,携手入内。
少年时候我曾随母亲来过一次,正是当年这西华庵颇受尊崇的时候。这次重来,虽已改朝换代,倒也没觉得萧条多少。
重檐歇山顶的巍峨大殿,当中就是贴金的毗卢观音塑像,一手执柳枝,一手执净瓶,正高高立于四尺高的莲花台座上,低垂慈目俯视苍生;两侧的善财童子、捧珠龙女也塑得极灵动,眉眼俊秀,略带稚气;大殿左右又供奉了三十二尊化身观音像,排列整齐,形态各异,颇有气势。
想来改朝换代之后,此地也是香火不绝,今日知道我要来,才回绝了香客到访吧?
随侍的小尼已在香灯上燃了三支香,递送到我跟前,让我cha到偌大的青铜香炉中,以示供养佛、法、僧三宝。
我一一如仪叩拜了,却只许了一个愿。
只愿平平安安逃离瑞都,与庄碧岚相扶相守……
有一日,算一日;有一年,算一年。
家不成家,国不成国,这般前途未卜,我已不敢奢求什么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了。
礼毕,静慈引我和南雅意去静室用茶论禅,随同的大批侍卫却不方便跟着进去了,只能在西华庵四周守卫。
稍加留心,我甚至能察觉庵院四周并不只随我来的这些侍从,估计唐天霄早就预先派人在附近安cha好了,却不知到底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监守我。
怪不得他疑心。我本就心存去意,并不冤枉。
只是防守如此严密,仅凭我和南雅意二人,能避开他们耳目,悄无声息地离开么?
何况,庄碧岚,又在哪里?
当日南雅意只说让我设法混到南华庵来,却没有细说怎么从南华庵脱身,顺利逃出城去。
大约引了山间泉水,南华庵奉上的茶倒是清香扑鼻,南雅意一边品茶赞赏着,一边真的和静慈论起了禅学。
凝霜、沁月和南雅意随身的两名侍女都在静室中,我也没机会细问,只得打起精神,专心听他们说些佛道禅理。
好在少时书读得不少,虽没刻意读过佛经,倒也有所涉猎,不至cha不上口,居然像模像样同她们谈了半日。
午间用的自然是素斋,却是跟随我一同前来的御用厨子入了厨房,和西华庵的姑子一同做的,一色用银盘装着送来,虽无山珍海味,倒也清慡可口,又有南雅意和静慈等师太相陪,居然吃得比宫中要多些。
饭毕,静慈笑道:“昭仪和南施主论了半日禅理,想来也累了,不如且休息一两个时辰,下午再继续罢?”
抬眼看向南雅意,她也正望着我,眸光深深。
四目相对,我立时了然,笑道:“嗯,我也难得和雅意姐姐见面,不如给我们安排一间精舍,在一处憩息着,也方便我们好好说说家常话儿。”
静慈笑道:“东南角上有一小小禅院,正是素来用来招待贵客的,陈设都还整洁,不如请二位屈尊,暂时歇息片刻?”
我应下了,拉了南雅意正要起身时,凝霜忽笑道:“昭仪,我们车上预备有从宫中带出来的卧具,不如昭仪先坐着喝会儿茶,让我们去换上?宫里的东西,到底不是外头能比的,昭仪睡着也舒服些。”
我不语,望向南雅意。
南雅意摇着团扇,向我慢悠悠道:“好啊,正好我也沾了光,可以和清妩一起用一用宫中的好东西呢!却不知二品昭仪的冰簟,和寻常人家的竹席有什么差别?”
沁月笑道:“姑娘,其实也差不多的,只不过……”
她忽然噤声,尴尬地向凝霜望了一眼。
凝霜也微红了脸,勉强笑着接了口:“只不过昭仪素来用的东西,到底预备得要精致些。”
她们必定受了唐天霄的暗中嘱咐,生怕我们坐卧之处有什么不妥,——比如藏个“奸夫”暗中幽会,或留些“情诗”暗通款曲之类,所以要先行去检查一番。
心中虽是不悦,我也只能若无其事地啜着茶道:“那快去吧,我也倦得厉害了。记得备上一壶好茶,说了一上午,嗓子干得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