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打算cha口,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他人的繁华热闹,倒也不在意沈凤仪的冷落。
谈笑正欢洽时,外面传来内侍通禀:“皇上驾到!”
一旁的杜贤妃已笑道:“臣妾就说呢,皇上哪天不到这熹庆宫来看一回皇后娘娘,再不能安心的。”
沈凤仪面泛红晕,含笑站起身时,唐天霄已大踏步进来,无视一殿跪倒的莺莺燕燕,独将沈凤仪亲手扶了,才道:“都平身,坐着说话吧。”
他自己才在御座坐定,便唤道:“靳七!”
靳七应了,忙从小内侍手中接过一个漆底彩绘的托盘,奉向沈凤仪。里面是几样锦缎丝帛,果然又是或金或红,色彩斑斓,奢华眩目。
“朕就想着,宫里预备的衣料你未必喜欢,就另找了些过来。到底大周刚刚迁至瑞都,内廷各处府库还在收拾充实,送了一堆过来,朕瞧着也没几样适合你,只能让他们留心着,下回有漂亮的一定得给朕的皇后留着。”
他说得极亲切,凤眸流光,看来款款情深,言溢于表。沈凤仪红着脸谢了恩,早已喜之不胜。
要不是亲耳听到唐天霄以“大公鸡”来形容他的皇后,我也一定会忽略他眼底的嘲笑和促狭,真以为他们帝后情深,琴瑟和谐了。
唐天霄抬眼看到我,笑道:“宁婕妤还没回宫?”
沈凤仪笑道:“皇上,她便是皇上无意遇到那位能煮一手好鱼汤的宫女?”
唐天霄大笑,“没错,凤仪,朕可捡着个宝了,原以为她只会做一手好菜,昨晚谈了谈,这宁婕妤也是江南名门之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有涉猎,算是个难得的才女呢!”
沈凤仪这才细细打量我,品评道:“嗯……皇上……是有眼光。这宁婕妤细看看,生得的确好。”
我没敢招摇,穿戴很是简洁。一袭豆青细绸高腰襦裙,只在石青色的领缘绣了绛紫色折枝蔷薇,不显得太过素净;发髻也是寻常,只是多cha了一支明光灿烂的凤凰展翅金步摇,表明是有品级的妃嫔,不是普通宫女可比。可在熹庆宫这一众华衣丽服脂光粉艳的女人中,我这身穿着的确够寒酸了;加上一直低眉顺目,不露半分神采,沈凤仪不屑一顾,也是意料中事。
唐天霄见沈凤仪称赞,看来兴致更高,笑道:“宁婕妤,不是说你笛子吹得好么?这会儿风和日丽,不如吹一曲来听听?皇后和诸位爱妃都是出身名门,正好品鉴品鉴。”
宫女闻言,立刻取了玉笛奉上。
他既已点穿我就是唐天重所遇到的吹笛女子,我也不好推诿,接过玉笛来,正要随手吹上一枝时,又听唐天霄道:“就吹……你在那夜在莲池边吹的那支吧!”
他正接过侍女奉过的茶,慢慢品啜着,虽是一贯的懒懒笑意,眸若明珠,却分明流转着只有我才懂得的意味深长。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却是无可奈何。
不管是为我,还是为南雅意,我只能帮他,哪怕明知我只是一枚棋子,一个工具,甚至一块诱饵。
初遇唐天重那晚所吹的曲调,是普普通通的一支《卜算子》。之所以记得清楚,只为那一天,我刚刚找到机会,让人辗转送了一曲自填的《卜算子》给庄碧岚。
我被看管的极紧,从最后一次分离,我隐约听说过他的行踪,却再没能收到一星半点他传来的消息。即便我好不容易托人将亲笔填的这首词送出,也不曾收到任何的回复。
我甚至不知道,这首词有没有能够到达他的手中。
持笛而奏的感觉已很是陌生,但冰凉的玉质凑到唇边,第一声曲调似从极遥远的地方悠悠传来,旋律却又熟悉地让我惊心,如一抹细细的银丝,无声无息地缠了过来。
其实不想悲悲切切,坏了这熹庆宫大婚不久的一团祥和快乐。
经历了这么久,我早已明了,这世间,最无用的感情就是悲伤,最无用的行为就是落泪。可玉笛在手,我分明又回到了宁府,十五六岁时的宁府。
他在水榭抚琴,我倚着朱阑吹笛,一池清莲幽香细细,在琴笛和鸣中缱绻萦缠,连每一瓣莲花都似在清脆地笑着,笑着应和着少男少女仿若取之不竭的快乐。
莲下水清如镜,映出一对素衣人在淡淡水纹中执手相对,少年清逸含情,少女笑颜如花,在莲花中衣袂翩飞,恍若神仙中人。
少女嗅着少年前襟沾上的荷叶清香,嘻嘻地笑:“碧岚,什么时候娶我?”
少年够着榭边一枝茉莉,随手簪在少女鬓间,笑意温和清新,如莲花下的一池碧水,连声音也是清澈如水:“等我们的父亲出征归来,我们便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