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意料之中,但我的心还是沉了一沉,才苦笑道:“皇上的江山才是最要紧的。至于我和雅意……丢开便丢开了,待皇上江山稳固,自然有更好的女子选过来侍奉。”
“雅意……”唐天霄终于笑不出来了,沮丧地坐到c黄榻前,望向窗外一抹凄白的天空,低声道,“朕晓得她和庄碧岚其实各不相扰。只是她究竟不再是朕的雅意了。朕遣使者送了一斛珠给她,她全退回来了。”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唐天霄仿玄宗,以一斛珠探她心意,她不仅明示断情之意,更暗示另有所属。
南雅意被唐天霄伤了心,又欣赏庄碧岚用情专一。两人相依相守,同甘共苦了这么些日子,单纯的朋友之义酝酿成更甘醇的男女之情,应该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庄碧岚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之一。
从来都是。
胸臆间仿佛有些酸苦,仿佛又有些欣慰。我轻轻道:“皇上。也许很多年以后,你才会知晓你丢开的究竟是什么。”
“是吗?丫头,你以为朕真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
唐天霄倚着c黄坐着,烦躁地摇头叹息。散落的发丝飘在了他眼睫前,让他看来又像是个没长大的少年了。
我忍不住,就如以往在宫中侍奉他—般,习惯性地伸手为他拢了拢发,一时竟忘了,他虽年轻,其实和唐天重一样,满心雄图霸业,满腹谋略机心,才能在劣势中屈伸自如,率着万军万马和久经沙场的唐天重周旋了这许久。
唐天霄却在我的动作中安静下来,连眸子也逐渐清明。
待我拢好发,他执了我的手,微笑道:“好吧,舍了雅意,是朕的错。朕并不愿意再舍了你。你若愿留在朕身畔,待朕重整天下,贵妃之位,虚席以待,便是中宫皇后,也欺负不了你半分。你……肯不肯呢?”
我轻笑道:“皇上明知我心意,何必多问?”
唐天霄便苦笑道:“朕以往清楚,现在却不清楚了。朕原以为……你会很高兴朕把你送回庄碧岚身畔。”
我垂头望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皇上若把我送到唐天重身畔,清妩才会真心感激。”
“唐天重!”唐天霄咬牙切齿,“他根本不是个好男人,更不是你足以托付终身的好夫婿,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我垂着头答道,“他不是好男人,甚至不是好人。可他会是我孩子的好父亲,也会是我的好夫婿。”
唐天霄倒吸了口气,站起身冷冷地盯着我,长长的眼睫在狭长的微眯凤眸下投下两道深深的暗影。
“你会后悔。”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拂袖而去。
他最后的眼神,居然和唐天重处事时的深沉莫测有几分相像,让我很是忐忑。
卧在c黄间休息片刻,迷药的后劲总算过去,我渐渐有了点儿精神,便披衣下c黄来,推开窗打量,不过是寻常的几进院落,当庭株玉兰树,早已枝叶落尽,枯干的枝丫割裂了苍凉的天空。倒是一角的几杆翠竹里,斜斜伸出了一枝金黄色的腊梅,锦缎般在风中轻轻颤动,迢递出幽冷幽冷的凝香,沁出了一星半点的风雅来。
虽看不到外面的风光,可此时接近午时,东面有大堆大堆的烟气袅绕,密集浓厚,绝对不是百姓人家的炊烟。
这里应该只是乡野间的普通院落,但必定也是唐天霄所率兵马的大营驻扎之处。那烟气,必是他的兵马正在生火造饭,粗略算算,此地驻军,当在五万以上。
饶城之中,唐天霄仅派出了一批高手,便在两千兵马和数百暗卫的保护中将我劫了出来,让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唐天霄是怎样做到的。
而唐天重,此刻大约还不知道我被劫走吧。
我有些绝望地想着,即便他手段再高再强,想把我从五万大军中好好带出,只怕也不容易吧。
腹中的小家伙仿佛感应到了我的不安,紧张地连连拳打脚踢,居然有点儿闷闷的疼痛。我不由微微地笑,抚着它安慰道:“宝宝别怕。他……他总不至于害我,害你。”
抽出怀中那条无意间带出的兜肚,百子嬉戏的精绣栩栩如生,稚拙可爱,把苍凉的天色都映得明亮许多。
可惜了饶城里那许多我辛苦绣出的小衣服,再不知有没有机会取出来绘我的孩子穿了。
有侍女送来膳食,看来甚是精致。
虽然相信唐天霄不会害我,我还是等侍女离去了,从随身的针线荷包里取了银针,一一地在饭菜中试过了,确信无毒,才坐到桌边,挑着那些最能固本补气的羹汤饭食尽量多吃些,只盼能把自己和胎儿都养得好好的,若再有什么风吹糙动,也不致连逃跑都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