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陆姨娘就是最初帮我说话的那位,模样虽不十分出挑,但看来清慡利落,送我到了垂花门,才止了步,拉着我的手笑道:“素常王爷睡着时也会皱着眉,只说腿脚酸疼,方才却睡得安稳,可见清姑娘一双手着实灵巧。”
唐天祺也是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往我脸上打量,笑道:“大哥挖空心思也要揽到身边的女子,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只是清姑娘投了父亲的缘法,日后恐怕不得闲了,明天多半还会叫你来侍奉。”
我微笑道:“摄政王乃当世豪雄,能为他略分忧苦,也是妾身之幸。”
唐天祺摇头叹道:“好个会说话的丫头!我父亲现下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认为他是当世豪雄?自古将军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只怕姑娘心里,现在的天下,只我大哥那等有勇有谋身居高位的男子,才称得上顶天立地的英雄吧?”
我不清楚他的疑心我有意邀宠献媚,还是仅在试探唐天重在我心中的分量,遂避重就轻答道:“美人将军,都有白头之日。但我们不能因为美人迟暮便否认了曾经的绝世佳人,也无法因将军白头而否定曾经的功绩盖世。千年前灭了陈蔡的吴子,围魏救赵的孙子,如今尸骨俱已成灰,可不还是被后世视作英雄的楷模?再有西子、杨妃,逝去千年,还有多少文人墨客在其衣冠冢前凭吊佳人,谁又能说她们不是美人了?”
唐天祺若有所思,“清姑娘说得有理,原来名垂青史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我怔了怔,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如南楚覆灭,连我父亲战死沙场都不见得能被后人记下一笔,可在摄政王心中,他便是英雄。想来我父亲虽曾与摄政王为敌,在他心中,摄政王也是当世难得的英雄。”
陆姨娘笑道:“可不是吗,这大约便是英雄惜英雄之意吧!”
我笑着行了一礼,径自告辞。
转过回廊之际再回头瞥了一眼,唐天祺还揉着太阳穴,正站在那里出神。
果然是堂兄弟了,那样年轻跳脱的面庞,真的和唐天霄很相似。
如果唐天重也像他弟弟这般开朗善谈,即便偶尔说话有些刺心,相处也不致像现在这样僵持难受了。
回到莲池,我向无双打听那唐天祺和唐天重处得怎样,无双沉吟道:“这个,侯爷和二爷挺合得来啊!侯爷话虽不多,对二爷是疼惜的,二爷也很听话,性情也好,又是侯爷闷了,二爷常说些笑话来逗侯爷乐呢!”
“那二爷怎么不曾封个侯爵?”
“如果咱们家两位公子爷想封王封侯,又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个名义罢了。姑娘你看侯爷,不过是个二等侯爵,上面的王爷国公不知道有多少,并算不得拔尖的。可侯爷不管到哪里,谁敢小看半分?而且侯爷兼的车骑将军,便是国公一级的武官。摄政王原兼着平南大将军衔,掌握着大周近半兵马,如今王爷病了,这些官兵便只听命于车骑将军了。”
“二爷也有军衔吗?”
“有,二爷封卫将军,京中的禁卫军,可都在二爷手里呢!前儿……嗯,姑娘可能也听说了,就是为了姑娘的事,侯爷上了太后他们的当,把一半的禁卫军叫了出去。因为调的是二爷手下的兵,侯爷还把驻在京畿的城东大营军队拨了一部分给二爷带着。所以别看二爷没事就闲在家说笑,也是个跺跺脚风云变色的大人物呢!”
也是,龙生龙,凤生凤,既是摄政王的儿子,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忽又想起一事,“听说二爷不是摄政王的正妃所出?”
“是啊,王爷王妃感情深厚,王妃红颜薄命,去世得早,王爷伤心,多半也看在太后的面上,连侧妃都没立过。就是二爷的娘亲,也是去世后才请了一品夫人的封诰呢!其他几个有名分的姬妾,府里的人虽也尊称一声夫人,可根本没封诰的。”
“太后?”我奇道,“立不立侧妃,和太后有什么想干?”
“哦,姑娘不知道?摄政王妃乃是当今宣太后的胞妹。算起来,宣太后不仅是侯爷的亲伯母,还是侯爷的亲姨妈呢!”
原来竟是这样亲上加亲的皇家亲戚,无怪唐天重这个摄政王嫡长子,无论在摄政王府,还是在大内皇宫,哪怕行事再嚣张,地位都不可动摇。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这重大关系,从没听唐天霄或唐天重提过?
这两个人,剥去表面那层相敬如宾的君臣兄弟情分,真如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哪看得出上辈曾有那么亲厚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