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小眠已猜到他说的是谁,苦笑道:“思颜,你好像一天一夜没睡了吧?还有力气翻那些陈年烂谷子的旧帐自己生闷气?”
许思颜叹气,“所以喝点酒嘛,呆会睡得沉实些!”
他搭着楼小眠肩膀往房间走去,声音渐渐低沉得让人听不清晰,“你知道么,那一年,父皇跟我说,他留不住她了,让我帮他留住她……我从没看到父亲那样害怕又隐忍的神情……可惜我也留不住呀,都留不住……”
楼小眠扶了他走着,点头道:“知道了,木槿就是个倒霉丫头,送上门来让你迁怒了!喂,喂,你手往哪里摸?你不要名节了,我还打算要呢……”
天际星河明灭,月下花影摇曳,其实是个极温柔极静谧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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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众人又在驿馆休息了一日,许思颜便带了楼小眠和木槿先行前往江北。
许从悦伤势相对重些,何况许思颜原就不打算兴师动众,眼看调来相随许从悦的侍从队伍又开始壮观,越性让他留在驿馆再调养几日。
许从悦颇是不舍,说道:“太子妃也伤得不轻,何不让她随我同行,然后在上雍等着你们?跟我的人多,一路食宿也舒适些。”
许思颜柔声道:“从悦,那个丧门星你惹不起。看看,你才一遇到她便前所未有的倒霉,再让她跟着你,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木槿这回却坐在了楼小眠的车驾里,远远闻得两人对话,向楼小眠道:“自从我三年前到了吴国,更是前所未有的倒霉。楼大哥,你说,我是遇到了哪个丧门星?”
楼小眠摇动折扇,轻笑道:“哪有什么丧门星?这明明就叫作‘不是冤家不聚头’!”
木槿便悄声道:“既是冤家聚头,要不要打他个头破血流?”
楼小眠也便悄声回答:“打吧!我估计他就是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那脸面告诉皇上或找人帮忙的!”
木槿便捏起拳头,向拳头上吹着气,考虑着要不要在下一刻动手。
楼小眠又道:“不过你伤口刚结疤吧?就是痊愈了,你未必打得过他吧?若是你被打得头破血流,这里也没人帮得了你!”
木槿顿时泄气。
她看许思颜不顺眼,许思颜看她也是种种不对。如今肯让她同行已属难得,再惹毛了他,端出他太子的架势硬逼她回去,公公许知言一看他们在路上还吵架,必定也会留着她不肯放她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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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颜明知有人欲对自己不利,早已有所安排,并无惧忌之意,一路依然骑于马上,留心农田丰歉与百姓疾苦。
他刻意隐藏身份,车驾从人都不过寻常商旅衣着,倒也能访出些真实民情来。而当地吏治好坏,几乎能从许思颜时阴时晴的神情看个八。九不离十。
孟绯期一直没有出现,但从许思颜与楼小眠的交谈中,木槿已听说前儿刺客之事,应与朝中某位亲王有关。
苏落之部下和许思颜随后调来的御林军并不是吃素的,在太子的亲自督促里,很快捉到了几名刺客。虽说几个亡命之徒钢牙铁骨不肯招承主谋,但随着一鳞半爪的线索渐渐深入,早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而看许思颜神色,木槿便已料定那背后主使者必会死得很惨……
这日许思颜带了人往附近村庄暗访半日,再赶上楼小眠等人车驾时,神色颇是愉快。
他上了车驾,接过楼小眠的递来的茶,微笑道:“可还记得上回那个险些因犯颜直谏被乱棍打死的举人张珉语么?我赦了他的罪,让他做了山阳县县令,这两年也没少被弹劾,我原想着是自己看走眼了。但今日瞧着,他也不畏权贵,惩治恶霸奸吏,又兴修水利,力革弊端,在这边百姓里口碑倒好,都称他是难得的清正父母官。”
楼小眠只顾听着,顺手取了木槿的茶盅来,也为她添了茶。
木槿正要道谢去接时,楼小眠仿佛听得出神,手中茶盅有意无意地错了开去,再松开时茶盅已经顺着她的臂膀摔落。木槿的惊叫声里,茶水已淋漓了她半幅衣袖。
几人都是一呆,楼小眠忙道:“我没留神,快瞧瞧烫伤没……”
他上前欲动手为她挽袖子,又踌躇着顿住。
他与许思颜交谊深厚,又坦承与木槿以琴会友,故而许思颜安排二人同车而行,一路既可彼此照应,也免得再多一辆马车来惹人眼目,——毕竟以楼小眠和木槿的尊贵,寻常马车只怕坐不来,如现在这般外观陈旧不惹眼、内里宽大舒适的马车一时也不易再改装出第二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