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说着时,她已不禁又探头看了他一眼。
许思颜果然勒马顿住,却默然立于官道正中,在风沙漫卷间凝作一道不肯消逝的剪影。
直到木槿一行去得远了,许思颜方低哑地唤出声来,“木槿!”
成谕驱马上前,轻声道:“皇上,这天色不大好,还是先回宫吧!”
许思颜四顾,果见天色灰蒙蒙的,大团乌云层层压下,已将阳光挡得不见踪影。
他沉吟道:“或许该让她迟一日再走。若是迎头撞上暴风雨,恐怕会着凉。”
成谕道:“皇上放心,皇后身边跟着的亲随也不少,又有大哥领着禁卫军保护,一路必定小心照应。”
“可到底总不如在朕身边……”
许思颜说了一半又顿住,俊逸面庞不觉间已被难言的苦涩侵蚀。、
他转头问道:“朕给萧以靖的信函,已经送出去了吧?”
成谕道:“已让少锋自己带了两名高手兼程前往蜀国。算行程,他们会比皇后早到数日。”
许思颜低叹道:“只能让她在蜀国先呆一阵了。希望能尽快收拾了这乱局……”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血迹斑斑的破布,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卫的行动力还是太差,居然连一个郑仓都对付不了,让他一而再逃出生天!”
成谕低声道:“皇上放心,前往朔方城的各道关卡都已叫人留意,他应该没机会去和楼相……楼小眠会合。”
可楼小眠、郑仓又与遣开有什么关系呢?
成谕忍不住看向许思颜手中的破布,纵是疑窦万千,也知事关重大,绝不敢问出口来。
许思颜正手中破布捏得紧紧的,恨不得将它捏作碎屑。
那破布一眼便能辨出撕自男子衣角。细看斑斑血迹,分明是习武之人书法拙劣的字迹。
即便被许思颜攥紧,也能辨出最后落款的那两个字:仓真。
知道仓真便是郑仓的人还真不多,可偏偏谢韶渊暗查过楼小眠的身世,偏偏又是谢韶渊正和苏家父子并肩作战,共御强敌。
于是,谁也没有办法将这封血书当成疯子的呓语……
许思颜的眼前,又浮现苏世柏入宫的情形。
他身披铠甲,挟着一身血腥冲入宫中,愤怒和杀机扭曲了向来儒雅端正的面孔。
“皇上,你可知皇后正与楼相联手,断送我大吴无数将士,出卖我大吴无限河山!”
“楼小眠……该死!”
许思颜低低诅咒一声,拨转马头奔往皇宫方向。
千算万算,他无法算到,楼小眠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拼着举族被灭,也要将最后一把火烧到他的皇后头上!
--------------楼小眠,朕要让你带着秘密死得无声无息--------------
一无所知的木槿正看着满天雨幕愁眉苦脸。
眼见风雨渐大,成诠令禁卫军就近扎营,并先搭起帐篷让木槿休息。
明姑姑令人将马车上的案几和软榻搬下来,劝道:“外面自然不如宫里舒适,何况正好遇上风雨,娘娘便忍耐忍耐吧!”
木槿道:“我何尝怕什么风雨?只是想着这风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这路上又得多耽搁时日了吧?”
不但耽搁她去找萧以靖搬兵,更会耽搁她的回程。
既已嫁作许家妇,她自然不想真把孩子生在蜀国或蜀宫。
好吧,刚刚离开吴宫,她就想念瑶光殿,想念瑶光殿内清馨的熏香,想念瑶光殿外葱郁的木槿,更想念日日与她相伴的瑶光殿的那个人……
“黯然***者,惟别而已!古人诚不欺我!”
她无趣地倚坐到榻上,抱着头叹息。
她素来不喜诗词,最瞧不上这类拿乔作势无病呻吟的句子。
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偏觉得这句话最真挚最实在最契合她心,简直是她眼前心境的写照……
正嘀嘀咕咕百无聊赖时,眼前白影一晃,却是许从悦搬了几块木板走了进来。
他将几块木板铺开,一一放在木槿脚边。
此时风雨正大,木槿这顶帐篷择地虽高,依然有雨水不断冲刷下来。但铺了木板,至少木槿脚边可以保持干燥了。
木槿猜他必定听到了自己的话,不觉尴尬,忙道:“我穿的是小羊皮靴,并不怕水。你不用管我,去照应外面吧!”
许从悦铺好最后一块木板,方道:“皇上只吩咐糙民照应皇后,其他人等俱有品阶在身,糙民无权过问。”
木槿心头微一抽痛。
他被革去包括亲王在内的所有爵衔,再不是尊贵的帝裔皇孙,的确已无权约束那些禁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