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室内的光全部被苏晟灭掉,就只剩下她手里这抹华光在闪烁了。
蜡烛的热气点点沸腾,走马灯开始缓慢的转动。
灯壁上小女孩和小鸟的剪纸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它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飞翔,永远都不会停止。
苏晟见沈桐儿看得专注,轻声要求:“以后别再讲让我走的话。”
“小白……我并不知道你是什么……因为喜欢小白才不害怕也不猜测的……”沈桐儿仍旧望着灯,问道:“其实小白随时都可以走,也是因为喜欢我才留下来的吧?”
苏晟不晓得她嘴里的喜欢,到底是哪层意思。
沈桐儿抬起在暗色中泛红的眼睛:“我也像我娘一样活不了多久,而小白却说自己的生命却是永无止境的,那在我活着的时候,都陪着我好不好?等我死了,你再去你想去的地方。”
苏晟温柔地和她对视,而后认真地答应道:“好,只要桐儿还活着,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32.鲛人与鲛膏
吃一顿鸿门宴本就不算舒服的事, 更何况还要赴约第二次。
想到这个就连冲动勇敢的沈桐儿都有些不自在了。
可惜赤离草作为明晃晃的诱饵实在魅力十足, 为了云娘那双见不到光的眸子, 多少忐忑都值得压在心底。
沈桐儿许多日没写家书, 在去见鹿笙前决定将最近的事汇报娘亲, 想着如若遭遇不幸,她也不至于对自己发生了什么都不了解, 在纸上认真刻下正事之后, 又忍不住玩绕着还没来得及梳起的头发, 扭头偷看蹲在笼子上睡觉的白鸟。
约是维持人形实在太耗费精力, 它睡得很熟, 柔软的尾羽几乎垂到地面,令人瞧见便心头发软。
“我在南陵交了新的朋友, 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它是只会讲人言的神秘鸟儿, 其灵性倒比海边的丹鱼更甚,待拿到神草后,桐儿要带无家可归的鸟儿一起回去,望娘亲勿怪, 且保重身体。”
她把这话刻在长长的家书后,便打开窗晃了晃手心里沉默的铃铛。
未想食腐鸦未出现, 白鸟却睁开黑宝石般的眼眸,化作如玉公子坐于桌边, 带着倦意叹息。
“噫——娘说这铃铛的声音只有鸟禽能听见, 原来是真的呀。”沈桐儿感叹着朝外张望:“我的信使怎么不来, 难道被坏人捉住了?”
苏晟依然没有睡够,垂下羽睫困顿不吭声。
沈桐儿大步跳到他面前质问:“是不是因为惧怕你而不敢来了?”
“随意用那种弱小的东西传信,很容易就被有心人捉住,这黄府内外眼线众多,岂不是自投罗网?”苏晟终于开了尊口,抬头质疑她:“真不晓得你是怎样一路平安无事到达这里的。”
“那怎么办呀,距离上次给娘写信过去很多天,再不传消息她会担心的。”沈桐儿郁闷:“想起来我就辗转反侧。”
苏晟抬袖:“拿来。”
沈桐儿疑惑:“嗯?”
苏晟道:“我去郊外帮你交给传信鸟,你在这等着便是。”
“它们只听我的话,你找不到的。”沈桐儿很得意地拍了拍胸口。
苏晟挑眉:“不信我?”
沈桐儿自知没有小白本事大,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听从:“那、那你快去快回,别耽误了去见鹿笙。”
苏晟瞧向窗外日光:“还早得很,安心。”
听到这话沈桐儿才把信交到他手上,又嘱咐道:“不许偷看!”
“注意安全。”苏晟将信藏于袖中,留下个很好看的笑容,便端着手款步离开了这间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厢房。
——
日正当午,灿烂的阳光洒在茫茫云海之上,是何其壮观的美景。
苏晟始终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这世界自由翱翔的那天,连着在晴空之下翻了无数个圈,换来她开心的动人笑声。
许多许多年过去了,此刻感受着风呼啸而过的动静,竟仿佛那笑声仍在心头。
——
被低估的滋味对寻常人而言不怎么舒服,但也算难得的轻松自由。
苏晟所在乎的一切都已消失殆尽,自然不会希望证明自己。
他忍着身体的虚弱翱翔过数千里山河,终于在申时赶到了桐儿口中心心念念的小岛——那个尚且天真的姑娘一定想不到,不考虑她对速度的承受能力,回家竟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虽然芳菲岛四周迷雾弥漫,但比谁都熟识这里的苏晟当然视之于无物。
他冲破云层落到岛中央已然斑驳的楼阁上,缓缓地化为人形,望向池边静坐的穆惜云。
上次见这女人,她还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却已至残酷慕年。
苏晟跃到穆惜云身边,望向那遮住半张脸的眼罩。
虽然他动作极轻,却还是引起了她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