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没说完,远处黑暗的群山中竟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了长鸣之音,与前些清晨沈桐儿无意间听到的别无二致,一声接一声,穿云惊霄,简直冲破山间迷雾而震荡起她的耳鼓。
阿古发现恩人姑娘猛然惊讶起身,不由疑惑:“怎么了?”
“你听不到吗?山里……有东西在叫。”沈桐儿指向南方,正是破坏灯塔的异鬼逃走之方向。
阿古愣了愣,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那声音有很多年了,常常隐约出现。”
沈桐儿难受到捂住耳朵:“隐约?我觉得再响几分我就要聋了!”
阿古发愣:“也许是姑娘听觉特别敏锐。”
沈桐儿拧着眉毛煎熬片刻,终于等到鸣声渐弱,猜忍不住说道:“或许我应该去山上一探究竟,那日的异鬼也进了山,结果偏偏被那嘉荼拦住,跟我讲什么山中雾气有毒。”
“使不得!迷雩山不可入内!这在我们南陵原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那山要吃人的!”阿古吓得连忙摆手后退:“陆陆续续总有些外地人不信邪,他们爬进去可都再没出来过,也不晓得死在了哪里,旁人我劝不住,却不想看到姑娘以身犯险啊。”
“真的吗?吃人?”沈桐儿摸着下巴皱眉,转而瞪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阿古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只有双眼睛黑白分明,他欲言又止地回视刹那,终于结巴着开口:“其实……也不是谁都没出来……”
沈桐儿好奇心非常重,立刻凑到他面前追问:“哦?听你这话里话外果真有秘密?方才我只是在诈你而已。”
阿古无奈地深深叹息:“以前爷爷跟我讲过些一事,我发过誓绝不乱传,否则不得好死!但如果姑娘想知道的话……”
沈桐儿才不信那些莫须有的赌咒,马上催促道:“告诉我吧,不管山里有什么,冲着异鬼躲了进去我也必须探查清楚,否则待它养好伤再杀下来,还不是大家遭殃?”
阿古犹豫着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失力地坐到废石阶上,决定道出爷爷讲述的往事,由于事情发生久远,叙述者又是一位老人接一个孩子,期间有语焉不详之处,倒也不足为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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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很多老人都知道,南陵原过去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当地人多以养藕荷水产为生,日子过得清贫安定,直至有位北方的玉面公子游至此处,方才改变一切。
他见到河边美景如画,兴致大发,不仅小住半月有余,还在夜锦河边买下许多地产,最初老百姓们只觉得公子是出手阔绰的世家子弟,后来一座气派的酒楼拔地而起,为此地带来最初的热闹,才晓得他竟然来自玉京鹿家。
鹿家的买卖从南至北,恐怕没有谁不晓得,即便是在闭塞的南陵原也是声名如雷贯耳。
当年人人都在议论,这个小渔港要发达了。
果不其然,自那酒楼之后,一座又一座商铺、当铺、浴场、勾栏院……统统都沿着河水崭露峥嵘,其中不仅有鹿家的产业,也有别处的商人赶来分杯羹而展开贸易,总而言之南陵原人的生活天翻地覆,过去的水农和莲女通通做了商铺里的伙计和柜仆,也有些命苦者沦落红尘,自来不被世人知晓的小地方渐渐成为这乱世中的安乐窝、快活林,虽然山遥路远,但每日到访者仍旧多如牛毛,沈姑娘如今所见之繁荣也是由此而来。
不过南陵原活了,南陵原周围的山仍是死的。
那里瘴沼弥漫、四处都是毒蛇猛兽,自古便少有当地人进得去,几乎不存在任何人类存活的痕迹。
不仅如此,老人们都说啊,那山里有鬼,特别是南面的迷雩山,每年春末夏初都会冒出惨白鬼影在山脚徘徊,遇到迷路的山民便会拖进去吃掉,尸骨无存。
可是本地扔讳莫如深的事情外地人怎么会相信?
许多来南陵原潇洒的公子小姐都会被这鬼语逗得哈哈大笑,三五一群地进入冒险。
结果呢?
谁也没见他们回来。
时间长了,消失的人多了,再不怕的人就少了。
偶有人进山,也都像沉进水里的石头,进去就再听不到半声响。
爷爷曾给商人做过苦力,后来年纪太大,因故脚瘸,没有赚钱的本事,才沦落到要饭求生,十多年前他有个相依为命的老伙计日日相伴,某次因为爷爷感染恶疾,无人愿医,老伙计便鼓起勇气去迷雩山角挖草药,结果……竟也凭空消失无踪,福大命大的爷爷熬活下来,曾几次三番想要去寻自己的朋友,却又缺乏勇气,那段日子他除了在城里的富人家门口混点吃食,就是到荒郊野外犹豫徘徊着想办法,结果有天夜里,爷爷竟然看到十多个男人趁着夜色上山,而且多半在黎明未到之际便安安全全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