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笙伤得迷迷糊糊,脑子格外难以清醒,跌跌撞撞的走了半个时辰,见四处林木丛生,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浓墨淡彩,在深不见底的夜晚中阴气森森,疑是自己迷了路。
疲惫的扶住身边树干,晕头转向的歇了一会,夏笙强提着神,屏气静听。
眠鸟咕咕,风声簌簌,落花坠地,还有,隐约流水潺潺。
羽睫抖了抖,明眸失了很多光彩,迷茫的寻着方向,漂亮的小脸已经苍然如纸,连长发沾了细叶都浑然不觉。
过了片刻,夏笙才开始迈步,只想着赶快回城找个大夫医治。
艰难中行进了不少曲路,才恍然见了水声源头。
竟然是主河道,湿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宽阔水面在月光映照下似是黑玉洒满碎银,洗了一城寂梦。
河淌在几丈高的断崖之下,水面宽涌,清流滔滔。
夏笙擦了把冷汗,迈到崖边,迷迷糊糊似是看准了河滩,惊鸿浮影纵身一跃。
穆子夜躺在榻上一直无眠,水眸微微的眯着,四周都是夏笙淡淡的温暖。
夏笙是没有气味的,干净如同婴儿,每日抱着他,就会把他染上自己的味道,仿佛他整个人,都成了自己的。
或许,这是错觉。
他自己去想想也好,少年人心智不定,一些事情算真实,另一些,也许只是冲动。
穆子夜不知是第多少次的翻身,才在回忆的神游中有了微微倦意,刘海轻柔垂下,眼睛闭合,锦被夏笙走时就拉到了一旁,到现在也没想起盖上,仅著丝袍,竟有些发冷,因而无意识的往靠窗的边上靠了靠。
屋外几许人声,一个闷响。
他警惕的立即清醒过来,顺势翻出窗外。
站到沾染了水气的竹台,看到那紫色的弱小身影跪地不起,穆子夜分明柔美的眼神隐约波动。
杨采儿已经哭湿了脸,丹凤眼有些红肿,咬着嘴唇极力压抑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断断续续中抽噎。
长袍滑过青竹,他向她凑近了些,问道:“照轩出事了?”
小姑娘摇头,花纹精致的紫衣服脏兮兮的难看。
穆子夜才放下心,轻声说:“起来吧,什么事没办好也就算了,近来我有些心神不定,考虑事情也不周全,怨不得你。”
杨采儿顷刻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韩……韩公子不见了!”被眼泪呛得咳嗽不断。
穆子夜俊脸一滞,眼前忽而黑了须臾,身子却没有动,语气也很平淡:“他没去找他姐姐吗?在哪里不见了?”
杨采儿摇着头,勉强着自己稳下情绪,眼眶通红:“他们告诉我他跑了出去,我当时就赶出了门,找到时,韩公子是自己坐在郊外的树上的,我见他心情低落,就没上去添乱,想着用不了太久他没趣了自然回来,没想到……没想到季蓝追着赫连打到树下……”
穆子夜眯起眼眸,笔挺修长的背,手就搭在身后,互握着死劲。
“韩公子不知道为了什么,非要去救赫连,我怕出事,想帮他逃脱,谁知还有人在场,忽然对我射了迷针,等我,等我醒来时,就一个人都没有了。”杨采儿见主人平静的有些过分,更加愧疚与害怕,声音小了许多:“当时地上有很多很多血迹,而且,而且那金翼蛊也死在地上……”
“去,立即派人找,秦城里外人能去的地方一个也别放过。”
“是。”杨采儿一低头,抹了把湿嗒嗒的脸,游凤似的轻巧身影转瞬消失在墙头。
穆子夜已然面容暗淡,连薄唇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墨色的黑瞳,墨色的长睫,在已经稀薄的夜色中,慢慢的收拢到了一起。
水榭,竹屋,绿莹莹,怡然世外。
风卷西帘,落花尽。
仙质神采的男人蓦然度回屋里,修长指尖拾起桌上碧痕长笛。
音口对上唇口。
瞬间,音调奇异的曲子就飞转而出,掠过无门小院,越过鳞次栉比的高低房屋,飘遍秦城,落到了每一个有心人的耳边。
千时客站,月光似薄薄的裙纱,铺满了石路,与高阁。
然而它也暗淡了,因为天边已泛起淡不可见的彩晕,金色,遮盖了大部分夜的柔情。
绮罗一直无眠,坐在桌前披散着秀发,杏眼红肿,心简直碎成了一块一块。
她以前从未和夏笙吵过半句,这回却说出了如此混账的重话,想起爹的嘱托,念着几乎是相濡以沫的姐弟情谊,后悔,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漫延的四处都是。
天明后,还是要去找他,一百个心疼,一百个不放心,就算他死活要和那神秘男人在一起,也要待在自己眼皮底下,绮罗开始发觉自己受不得夏笙受半点伤害,恨不得把弟弟捧在手心里,走到哪,带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