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娘过世前曾和我说过,你爹功劳太大,连累你和你的儿孙都要被猜忌,所谓朝政就是如此,只有早日抽身,归隐山野,才能保得一个好结局。
她老人家一直这么清楚明白,我却没有按照她的话去做。
可能归根结底,我还是流着些和我爹一样的热血。我只是有些不忿,有点不甘心。
我记得我还是个孩童时,我爹征战归来,提起沙场时,容光焕发的模样。他心中只有江山,只有忠心,只有这个景氏的天下。
可是他最终落下的,只是猜忌,只是他儿子我现在顶着的这个毒瘤的名声。
我只是想,想在这庸庸碌碌的小半辈子之后,也能做出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让那些所谓的清流们,让天下人都明白,怀王府不是毒瘤窝,怀王这两个字要写在忠臣谱上,而非奸臣册里。
我爹征战一辈子,只想让景氏江山稳固,让天下百姓太太平平。
起码我能和他一样,保他护了一辈子的这个江山一次。
不为别的,只为我喊他一声爹。
或者也不枉启赭喊我这么多年皇叔,不管他是真心喊,还是敷衍着不得不喊。
但此事之后,我又将如何,会有什么结果,我可能想不中。
或者柳桐倚能真心喊我一声怀王殿下,启赭能真心唤我声皇叔已经是我最好的结果了。
此时我对月喝凉酒,忽然便想,我走这条路其实比我爹当年更缺心眼。江山社稷管我他娘的什么事儿?有没有我这个人,都会一个样。我不在云棠和王勤那里做卧底,他们造反可能也成不了,顶多就是各处势力不会拔除干净而已,时常闹闹小乱子,但只要掐去魁首,便难成大气候。
我又何必做这个卧底?
不做的话,我依然是这个庸庸碌碌的怀王,被清流们视为毒瘤,被我的皇帝堂侄和他娘猜忌一辈子。
所以,我想的那一大套可感动天的理由都是假的,我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给自己博个好名声。
好名声能不能博到还不知道。
想事情就是这样,越想越深,越想越绕,最后我将自己灌个大醉,迷迷糊糊纷纷乱乱中发现自己闭着眼,再迷迷糊糊纷纷乱乱地睁开眼,发现我在床上睡着,天已经大亮。曹总管站在我床头:“王爷,你可醒了,昨儿半夜老奴见王爷喝醉了,睡在花园里,就和旁人将王爷扶回卧房来了。”
我的头隐隐胀胀地刺痛,勉强撑着肿胀的眼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曹总管道:“已近午时了。”
我掀被,曹总管又道:“云大夫来了,正在前厅。”
第15章
我心知云毓这趟过来,还是为了提点我莫忘了月华阁之约,大概还会在柳桐倚的事情上再说上几句。
我下了床,向曹总管道:“吩咐厨房,照旧备上菜,云大夫可能留下用饭。”
曹总管弯腰:“早已让厨房预备了。”
到了前厅,云毓品着一杯茶坐,倒是悠闲。
我笑:“云大夫。”云毓起身,也笑:“王爷。”
我在椅上坐下:“今天起晚了,不知道云大夫过来了。”
云毓道:“无妨,反正也没等多久。只是怕惊扰了王爷休息。”在旁边望了一望,又道,“王爷的厅堂布置可是时常更换,今天看着又和前日不同了。”
我道:“啊?”虽然这是本王自家厅堂,但可能这两天事情太多,我还真没留意是不是有什么变动,看一看似乎还是老模样,“那兴许是下人打扫时又调了调摆放,我倒没留意。”
云毓微眯着眼道:“厅中的摆设像动了些,玳王又和王爷讨东西了?”
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玳王这两天没工夫,昨日将一套桃核刻的玩意儿进献给皇上了。”
万幸本王昨天晚上回来,还没忘记这事,立刻让人封好那套桃核八仙饮宴,送到宫里去,才回院里喝酒了。
云毓道:“哦。”
再这么一顺,我又恍然想起来了,这套八仙饮宴,好像正是云毓送给本王的,说是他爹云棠的门生从江南捎回来的小玩意儿。
我连忙道歉:“竟然未和云大夫你打招呼,就将东西进献给了圣上,是本王疏忽了,望云大夫不要见怪。”
云毓的面上倒是没显出什么异常,又微微笑了笑道:“哪里哪里,本来是套市井粗鄙的玩意儿,能蒙王爷抬爱在厅里摆放了许久,又做了进献圣上之物,臣甚是荣幸。只是……”云毓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倘若能讨皇上欢心,臣可要向王爷讨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