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年沉鱼跟二哥说,她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超越顾怀袖,便是为此。
年沉鱼的年纪会长,越来越美。
可相应地,顾怀袖的内在的东西也会随着岁月而累积,当一个女人如山岳沧海一样带着厚重广博,一眼望不到底,看不到顶,即便满头白发苍苍或是满手皱纹,也永远有一种让人目光留恋的吸引力。
就像是此刻,顾怀袖坐在这里,所有人第一眼见到她,印象最深刻的已经不是那一张脸,而是她通身的气质,散发出来的端庄与沉雅,静静地,安然的。
年沉鱼唇边不自觉地带了一分讥诮,江山何其大,美人何其多,东珠儿算是科尔沁第一的美女,可在这里却只能屈居第三。
顾怀袖只慢慢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一点也不恼,更没半分的火气,平和至极。
东珠儿泪眼蒙蒙地抬起头来,见了顾怀袖却是一怔。
没来得及问,顾怀袖已经回答了:“黄脸婆张顾氏见过郡主,给您问安了。”
张顾氏……
黄脸婆……
张廷玉的夫人?
东珠儿有些慌乱地起身,忙擦了脸,又有些怔忡地看着顾怀袖:“你就是张二夫人?”
这里气氛已然微妙了起来,众人都没说话,郭络罗氏抠紧了扶手,看着顾怀袖的眼神已然带着不善了。
只可惜,顾怀袖根本不在意。
她朝着东珠儿一笑:“您可以这样称呼,不过黄脸婆似乎更亲切一些。”
这算是善意的笑容,对于完全无法威胁到自己存在的人,顾怀袖一向很和善。
站在顾怀袖的面前,东珠儿顿时觉得自己那一点小心思无所遁形,可偏偏还感觉不到顾怀袖任何的恶意和忌惮,她只是用一种看长辈的目光看着她,宽和包容,反倒让她生出无数的自惭形秽来。
在见着顾怀袖的那一刻开始,东珠儿便在想,张廷玉与顾怀袖站在一起是怎样的场面。
她这才恍惚觉得,自己是个外来的闯入者。
细想方才张廷玉抿唇与她说“黄脸婆”三字时的笑容,却才会意。
这一场所谓的女人之间的战争,其实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因为东珠儿从来没有成为过张二夫人的对手。
她似乎终于清醒了,又慢慢坐下来,终于不再继续哭了。
年沉鱼唇边的讥诮更重,可忽然又觉得东珠儿着实可怜。
她微微侧目看顾怀袖,只见顾怀袖敛衽坐下,动作缓慢怡然,垂眸时候只觉得眉眼都让人舒服。
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低头时候的温柔?
一举一动都已经是风致至极,自然流畅。
年沉鱼想着,便想起了胤禛。
二哥说,张二夫人是四爷的奴才,还是很不一样的奴才。
是谁的奴才都不一样啊,哪里能找得出第二个来?
东珠儿也是自讨苦吃罢了,张廷玉有娇妻在怀,夫妻风风雨雨二十余年,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忽然出现的小丫头,就弃糟糠之妻而不顾?
八阿哥的算计,原本只有落空的命。
药,哪里比得过人之情呢?
一场硝烟,根本没燃气,便已经结束。
顾怀袖陪坐了少许,正准备告辞,便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张二公子也射中鹿了!”
第二二三章再废太子
张二公子……
现在围场之中从没可能这样称呼张廷玉,只称呼张廷玉为“老先生”或者是“大人”,“张二公子”喊的只能是张若霭。
这小子最近跟着十四爷和火器营的人,一直在围场里面晃荡,来热河的路上就已经在跟着学火铳,至少跟着扣火绳发枪已经没问题了,可现在这又是哪一出?
顾怀袖是忽然不明白了,帐中的人也都觉得奇怪,索性走出去看。
前面康熙帐殿之下已经围了不少的人,看着前面侍卫将鹿给抬了回来,鹿颈附近血肉模糊的一片,显然不是被弓箭所伤,而是火铳。
她就说,霭哥儿怎么也可能射中鹿?
不过这才十多岁,未免风头露得太早。
顾怀袖过去的时候只远远看着,那边的所有人都惊奇了起来,张廷玉只是看着张若霭端着火铳骑马过来,到了御前便翻身下马,“若霭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抚掌大笑:“好小子,果然是个好小子,赶紧起身吧,能用火铳射了鹿,也是本事。张廷玉,你儿子比你厉害多了!”
张廷玉站在一旁,抿着嘴唇,眼底颇有些复杂地看着张若霭。
张若霭起身,现在日头底下站着,便有一种少年人的挺拔气质浮出来,带了几分坚毅,与寻常的江南文人自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