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噩梦一样的一个晚上,是张家多少人刻在心底的仇恨?
顾怀袖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她摆了摆手,让两个侍卫退开。
这里是练功房外面,有一片巨大的莲池,只是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没有莲花开,只有满池的残荷。莲池当中一条笔直的池上道是用块石架空搭起来的,细细长长……
顾瑶芳早已经挣扎得没有了力气。
她只看着顾怀袖,看着她朝着自己逼近,惊恐地朝着后面退。
手指已经被磨破了皮,指甲也断裂了,可顾瑶芳感觉不到疼痛。
她一身体面的衣裳早就已经狼狈肮脏,像是她整个人一样。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太子的侧妃……你不能杀我……你以为自己是谁!我是太子的侧妃!你不过就是一个奴才!放开我,否则像是射死张廷瓒一样!哈哈哈……”
顾瑶芳疯了一样地喊着,她狞笑,忽然想起什么来,又生出一种即将报复成功的快感:“你想知道长大公子是怎么死的吗?想知道他怎么离开了宫,又怎么被人一箭射中背心吗?你知道吗……哈哈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跟我一样是个傻子!被人算计的傻子!”
站在后面的胤禛,轻轻地将佛珠戴在了腕上,上好的紫檀木镂花佛珠相撞,声音很沉。
侍卫似乎是见着顾瑶芳又开始发疯,索性上去一阵拳打脚踢,立刻痛得顾瑶芳哀喊起来,恸哭着,又想起她的弘晋来,于是喊着:“弘晋……额娘的弘晋……顾怀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怀袖恍若未闻,她抿着唇,那是一道冷艳的弧度。
她躬身,拽住了顾瑶芳后面乱糟糟的头发,带着一种温柔的爱怜:“大姐,我送你上路吧。黄泉路上,跟三妹好好叙叙旧,记得替我问声好……”
她是鬼。
顾瑶芳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想要逃,可是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两手伸出去抓着顾怀袖的手臂,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断裂指甲的刮痕!
可惜顾怀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也似乎根本不将这样的疼痛放在眼底。
她很享受这种成功者的喜悦。
顾怀袖甚至微微地笑着,那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让她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满足和快意。
她就那么伸手狠狠拽着顾瑶芳的头发,接着猛地朝着桥边水里一按,把她整个头都按进了水里。
脸埋进水里,池水透着一种奇异的泥土水藻的腥气,混杂起来,全部冲进她的七窍之中。
顾瑶芳挣扎不已,甚至蹬着腿,却感觉到自己的腿立刻被人狠狠踩住了,似乎听见了脚腕骨碎裂的声音。
她挣扎不动,恍惚之间已经化作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那个被她狠狠按进水里的三妹!
不,不要!
她不想死!
不想死……
冰冷的池水,渐渐让她的脸也冰冷了下来……
按在她脑后的那一只手,手指纤细,肌肤素白,然而就那样坚定,沉稳,透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意味。
从容不迫地杀人。
顾怀袖只这样按着她的头,从顾瑶芳初时的挣扎,从猛烈到微弱,逐渐像是一条刚捞上来的鱼,蹦跶许久了,也终于被晒干了,奄奄一息了。
手腕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也有些累。
看她两手都僵直着扑进了水池里,顾怀袖才轻轻地笑了一声:“来生莫再投作我阿姐……”
她收手,缓缓地起身,顾瑶芳没了气儿,整个人都软在了池边,半个身子扎进水里。
“哗啦啦……”
水声响了片刻,又归于宁静。
两名侍卫见顾怀袖放手起身,也不知怎地腿一软竟然跪下来。
手背上有一道血痕,不过顾怀袖一点也不在意。
她只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远望,紫禁城里,正是流光溢彩的时候,毓庆宫中死寂的一片。
她站在紫禁城最中心偏东的位置,抬头看时,只见到一片巨大的阴翳。
微微侧过身子一瞧,四皇子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座不悲不喜的佛。
顾怀袖也不打招呼,自然有宫女上来递上她的手炉和披风,她重新踏上了石道,宫女给她系好披风,她便揣着手炉,从来时的路出去了。
凉风拂起她披风的角,也将那白底绣玫瑰色花样的袍角给掀起了一点涟漪。
顾瑶芳的尸体,半趴在水里。
顾怀袖只把手里的折扇顺着扇骨一根根地撕了,像是十七年前她刚从桐城归顾家,把扇子扔进顾家花池一样,也像是二十四年前芳姐儿将扇子扔到落水的三妹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