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袖却了解他,笑了一声:“只可惜,你做不出来。”
“可我很想这样做。”
张廷玉望着她,然后伸出自己右手食指,毫不避讳地指着自己的心口:“我,张廷玉,想诬陷他。”
不仅是诬陷,甚至想要沈家满门抄斩。
只是内心深处的欲望,终究还是要服从理智的。
张廷玉不能做,也不是怕若有一日东窗事发如何如何,而是……
迈不过自己良心这一道坎,昧着良心做事,这才是本事人。
张廷玉再本事,还是张英养大的……
多想不择手段阴谋害人一回,可这样的事情做来实在是丧尽天良。
沈恙经营官盐,无罪;经营茶米布,无罪;错就错在私盐这一条上。
可这些罪名,都比不过当年沈天甫伪造逆书勒索朝廷命官一事更大,更何况若他真要诬陷沈恙,沈恙就会成为沈天甫的儿子,若是再将他贩私盐的事情抖出来,那就是罪加一等,抄家灭族只在张廷玉翻手覆手之间。
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力的诱惑,还有除掉自己仇家的那种欲望……
要忍住,何其不易?
“我真难啊……”
张廷玉闭着眼睛说话,说出来的是真话。
他真难。
若是这个时候出手了,以后也不用想盐帮那边的网是不是能收得起来,一个心腹大患顷刻之间可以灰飞烟灭。
顾怀袖走到他身边来,两手放到他肩上,只道:“若是你不累,又哪里是张廷玉?”
天生的劳碌命罢了。
张廷玉自己也笑。
这一条线,终究还是被张廷玉给放下了。
他也没有说要给沈家翻案,牵扯太大了,几百名官员的名字,都在沈天甫“伪造”的逆书上,要真查下去?这些官员会不会是无辜的?又到底有没有人参与了构陷沈天甫?甚至皇帝当年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卷宗上这些都是不会说的,张廷玉更不会贸贸然地做出什么举动来。
知道就知道罢了,想想沈恙不太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至于他有什么谋划,都与张廷玉无关。
两个人坐在屋里说了好一阵,张廷玉也不再想这件事情。
南明乱党还等着张廷玉去抓呢,多的是问题等着他处理。
沈恙这件事,不过也就吸引了他一时的心神,想想就放下了。
乱党那边抓来了不少的人,有的人知道的消息还比较多,不过有几个嘴硬的,周道新还在审。
这一回组织叛乱的乃是一念和尚,常年在禅寺之中修行,认识了不少的文人,甚至还有许多人跟一念和尚探讨过佛学,可没想到现在谋反的人竟然正是一念和尚!
于是,太子立刻跳了出来,说当年在点禅寺,有人想要在茶水之中下毒,跑了个老和尚,必定也是此人。
皇帝的銮驾刚刚到常州,听见下面报上来的消息,立刻着令严加审问,必定要问出此人的踪迹来。
也许,这个一念和尚就是朱三太子。
可张廷玉不这样觉得。
朱三太子固然是七老八十的人,可先前这一伙乱党忽然停下来,停止了刺杀皇帝的谋划,像是知道了什么消息,紧接着到处找一个老叫花子。到底是这个老叫花子就是通风报信的人,还是……这个花子,就是朱三太子呢?
乱党们都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号谋反,可现在还没人发现真正的朱三太子谋反。
每个说是朱三太子的人,都不是朱三太子。
真正的朱三太子,肯定不想自己被人找到吧?
怎么算,都是疑团满满。
张廷玉索性待在府衙那边,看着周到新审人。
顾怀袖就在屋里料理家务,时间太短,一不够去桐城来回跑一趟,只说哪年有空了带张若霭回去拜拜祖。
张英教着孩子读书识字,也给张若霭讲做人的道理。
张若霭很喜欢张英,觉得他白胡子长长很有意思,常常乐得张英开怀大笑。
这样在江宁的日子,的确很悠闲。
除了张廷玉还在忙碌,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
若真要说有,似乎……
只有沈园那一件。
自打那一日取哥儿病了之后,就在葵夏园歇了几天,接着被沈恙接回了园子。
然后那个姓周的大夫给开了个怪方子,要年头久的揉手核桃的果仁入药,天津人叫文玩核桃为揉手核桃,这东西是年头久,拿在手上的日头长,颜色就越漂亮。文玩核桃跟一般的核桃可是两重天,可沈恙这一回要的偏偏就是这种贵重的东西。
偏方怪方也无妨,能治得好病的都是好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