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周道新不远万里叫人寄来了一坛状元红,当时顾怀袖便给气住了。
好在张廷玉早知道周道新是这么个德性,竟然很豁达,还真的开了酒坛举杯遥对着北方,说过两年再与他共饮。
今次他们就算是只去人,不去礼,周道新也不敢将他们赶出去。
去迟一点又何妨?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张廷玉不着急,顾怀袖也慢吞吞。
眼看着就要到午时,夫妻二人才乘着马车来到门口,递上拜帖。
站在门口接帖子得不是别人,正是周道新。
他一看张廷玉扶着顾怀袖下来,便劈头骂道:“你二人真是好大的脸面!一个还没高中,就开始摆谱,一个还没当命妇,就已然拿起了命妇的架子!我周道新如今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了,按着咱们大清文人的惯例,我比你先成为举人进士,你张衡臣怎么着见了我也当先行礼吧?你俩姗姗来迟还不说,竟然故意要我在这里等着你们,这不是丢尽了颜面吗?!”
他嘴里骂出来的一串倒是顺溜,顾怀袖由张廷玉给扶着,两个人越发老神在在地上了台阶,不紧不慢,不紧不慢……
周道新差点气晕,手指着张廷玉:“你们——”
张廷玉两手一拱,顾怀袖敛衽一礼,而后才听张廷玉悠然道:“当年周兄一坛状元红的恩情,廷玉牢记于心,久久不敢忘怀。今日,特来祝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周兄笑纳。”
礼物都是张廷玉准备的,顾怀袖当时说要准备,被张廷玉阻拦了,说他自有主意。
一般这样的场合,都送些吉利的东西,顾怀袖也没想过什么多的,可哪里想到……
哪里想到张廷玉往自己衣袖之中一掏,竟然抖出一块烂木头,扔给周道新:“收下吧。”
收下……吧?
这是什么?!
周道新内心开始咆哮,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沉手一点就是一块烂木头!
烂木头!
“张衡臣,你我二人当真要在我儿子百日之日,割袍断义不成?!”
周道新终于没忍住,手一指张廷玉,简直想要让人将这无耻之徒扔出府去,扔得远远的!
周府的家丁们齐齐抹着冷汗,战战兢兢看着面对老爷咆哮还面不改色的张廷玉,这一位爷也是狠人啊,竟然能让自家爷这样气急败坏!
连割断义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来,真是……
岂料,张廷玉双手往身前一握,一个特别不卑不亢又怡然自得的姿态,嘴里只有两个字儿:“你割。”
“我……我!”周道新捧着烂木头,手抖得厉害,瞪着张廷玉,“我割你个头!我儿子百日你都不肯破费,吝啬之人,当心日后被千刀万剐!”
张廷玉叹了口气:“好了,时辰都要到了,我这人也来了,礼也送了,我家二少奶奶不大能久站,你若再不让我们进去……”
“你待如何?”周道新挑眉。
张廷玉微笑:“我自己进去。”
说完,拉着顾怀袖的手,直接迈进了门槛。
管家狂擦冷汗,为难地看向了自家爷。
周道新把手里得木头一扔:“记上!”
那负责记礼单的小厮看着木头为难了起来,“爷,这怎么记?”
“就记张廷玉夫妇此年此日此时此刻送了爷一块烂木头,不许记沉香,就记成烂木头!”
周道新进府门之前指着小厮的鼻子,“你敢如实记,回头仔细爷扒了你的皮!”
小厮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人哪?
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沉香就沉香,记什么烂木头?
可是他想想,还是记成了“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初一午时二刻张公廷玉送烂木头一块”。
送了周道新一块“烂木头”就进来了的张廷玉简直大摇大摆,顾怀袖被丫鬟领着去看李臻儿母子,前面张廷玉一坐下便发现席上有不少的熟面孔。
年希尧、年羹尧兄弟,隆科多,顾寒川……
大多都是与周道新同年殿试金榜的进士,后来又成了同僚,还有一些是当初一起中了举人,而如今还未中的,也有一些是最近才认识的朋友。
比如年羹尧。
张廷玉记得,那时候年羹尧跟在年希尧后面就是个看着特别小的孩子,现在也不过十九,年纪轻轻,可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看着却要比其兄还器宇轩昂。
一干人等厮认过,这才坐下来。
周道新张罗完了,也不拘束地直接朝着他们这一桌一坐,“周某人脾性古怪,能认识几位算是生平幸事,还请诸位满饮此杯,我周道新敬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