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个大夫在屋里,让人断水给人散热。
顾怀袖却是把大夫那一番话给听明白了,太急,烧了,没落水之前还有救……
这是……
她无力地坐下来,其实这个时候的孩子,夭折的特别多。
霆哥儿,兴许很快就是一个。
里面又忙碌了一阵,张廷璐却终于坐不住了,他手指抖了抖,脸色灰白,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里面会是什么情况。
将帘子拉开,一名郎中给孩子施着针,可终究无力地摇了摇头,又一根根地将银针取了下来。
另一名大夫也不语了,提着药箱就朝外面走。
那边躺在床上的霆哥儿,却忽然之间抖动了两下,像是案板上的一条鱼,挣扎着,又睁开了眼睛。
屋里顿时由丫鬟惊喜地叫出来:“霆哥儿醒了!好了!”
小陈氏一听,立刻扑了进来,大喜过望:“好了,好了,霆哥儿好了!”
然而,顾怀袖却是后退了一步,她瞧见落在榻边的那一只竹蜻蜓,脸色一下黯淡了下去。
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人,都垂下了头,甚至低声饮泣起来。
霆哥儿多懂事的孩子?
怎么就他遭了罪了?
大人们的恩怨争斗,跟小孩子又有什么相关?
张若霆睁着眼,伸出手指来轻轻握了握,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却似乎想要找什么,他看见了抱着自己喜极而泣的小陈氏,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
“娘亲,我要找二伯母……”
小陈氏刚刚还喜悦着的表情,瞬间变了,她像是看见了怪物一样立刻丢开了张若霆,“你……你!逆子!你不是我儿子!你滚!”
张若霆吓得抖动了一下,却哭道:“我想要竹蜻蜓……二伯母……”
然而说完这一句,他声音一下就低了下去,像是将自己短暂的这一生一下喊完了一样。
顾怀袖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力气走上去的,她把落在地上的竹蜻蜓捡起来,慢慢到了张若霆的身边,把竹蜻蜓放在他滚烫的手里,“二伯母,给、给你竹蜻蜓……”
张若霆似乎想要笑,勾了勾唇角,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叫“二伯母”,可眼底的神采,却在瞬间消失了,像是弥散在高空之中的云雾,像是还没来得及飞起来的雏鹰,折了翅,撞在崖壁上,鲜血淋漓地坠落了……
然后他手里的竹蜻蜓掉下来,似乎没有声响,眼睛也缓缓地闭上。
终究,还是没有喊出那一声“二伯母”。
“霆哥儿!霆哥儿!”
小陈氏似乎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原本站在桌边,天塌了一样扑过去,甚至将桌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那些书都撞落下来。
最上头那一本书被撞开了,一张烧了一半的纸条落下来,躺在地上。
顾怀袖整个人一下被小陈氏给撞到一边去,头都差点磕在了旁边的圆凳上。
“狐狸精!命硬鬼!都是你克的,都是你克的!是你们作下的孽!还我霆哥儿来,霆哥儿,霆哥儿,你醒醒,娘亲再也不骂你,再也不打你了,你要竹蜻蜓娘亲就买给你……啊……”
张英走进来,就看见这一幕。
他心底已经有了预感,然而目睹这一幕的惨烈,还是抖了一下。
慢慢走进来,见惯了人世起起伏伏的张英,只想来看自己长孙最后一眼,哪里想到即便是最后一眼也满足不了了。
他走来,恰好踩中那一张被烧了一半的纸条,低头一看,却弯身捡起来,手指抖着看向自己二儿媳与三儿子。
顾怀袖对这一切恍然未觉,她只是看着睡着了一样躺在那里的张若霆,眼前模糊极了……
第一一三章兄弟手足
张府的长孙就这样没了。
张英没了个孙子,张廷璐也没了个儿子。
还没过生日的霆哥儿就这样没了,一切都似乎停顿了。
除了,小陈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张廷璐终于忍无可忍,他从方才丫鬟跟婆子们的反应,还有霆哥儿临去之前的反应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竹蜻蜓。
一切,都是因为这竹蜻蜓。
他走上前去,将小陈氏拉起来:“他死了。”
小陈氏回头怒瞪着他,一双眼睛已经充血一样红了起来:“不!你撒谎!都是你,都是你纵容的!不是这个狐狸精给了霆哥儿竹蜻蜓,我怎么会把竹蜻蜓扔去湖里,霆哥儿也就不会去捡了……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都是你跟这个狐狸精勾勾搭搭,还要骗走我的儿子!霆哥儿死了也好,死了,他就永永远远是我的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