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417)
薛子钦没回答,望着里头来往宫人们的身影,傻愣愣地站着。闵秋看着他那副跟平日相差甚远的模样,心头不由地一阵苦涩上涌。
“将军……”“闵秋。”
“在。”
“皇上说让他幽居于此,了此残生,那他会死么?”
“或许会,或许不会。”闵秋如实答道,“可人终有一死。”
薛子钦问的是人是谁,闵秋心里一清二楚。到底岑黎近才刚刚即位,若是直接大开杀戒,确实不妥,容易落下恶名。但若说岑黎玊在大殿上那样明目张胆的与他相争,岑黎近心里没有恨意和忌惮,是不可能的。
现下他当了皇帝,又将岑黎玊圈禁于此,想要杀他,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到时候随便往外宣布岑黎玊在宫中暴毙,这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若我现在带他……”薛子钦眉头紧皱,犹豫着还想说什么。可不等他说完,闵秋立刻打断他的话:“将军莫要再犯傻。”
“是啊。”薛子钦说着叹了口气。
“那将军可要道别?”
“不了,若是道别,就要犯傻了。”薛子钦道。
“将军和他已成过往。”闵秋看着他的侧脸,沉重地说道,“但闵秋愿意永远跟随将军,生死相随。”
也不知道薛子钦究竟听见了没有,他只是深深看了里头一眼,他想要见的人并未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可他仍是强忍着不舍转过头去,看向闵秋:“走吧。”
闵秋点点头,继续跟在他身后,二人往宫门走去。
即便他内心许多不舍,但他知道早在那日他问过岑黎玊选他还是选皇位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他最后唯一能做的,便是助岑黎玊完成心愿,坐上皇位,可他们还是输了。
并非输给岑黎近,也并非输给魏家,而是输在皇帝永远不会传位给岑黎玊。
待到薛子钦和闵秋走出去没几步,降真台门前便多了一道瘦弱的身影。
岑黎玊遥遥望着薛子钦的背影——无论到什么时候,薛子钦举手投足之间仍然是意气风发,甚至带着些飞扬跋扈之意。他高高束起的发丝随之摆动,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门口的守卫见到岑黎玊站在此处,立刻警惕地上前拦住:“未得皇上谕旨,不可出宫。”
岑黎玊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任由他们拦着。
他只是望着薛子钦慢慢远去的身影,心也慢慢空了出来。
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当初所言并非全部是谎话,岑黎玊心里很清楚,如果岑黎近坐上了皇位,一定不会放过他,最幸运就是老死在降真台;若是不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日可活。
但他又很能理解,若是他赢了,岑黎近也免不了一死。
他想起那日在降真台二人所说的那些话,想起自己曾佯装得意地跟薛子钦道“将军莫要自欺欺人”。可他又无比清楚,自欺欺人的是他自己,并非薛子钦。
相反,从再会,到大殿上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刻,薛子钦对他的感情从未掩饰过,何来自欺欺人一说。
倒是他,对此避而不谈,从未明示过他是否有着同样的心思。
现在想来,岑黎近做了皇帝也好——至少他会顾及薛子钦的身份,也会顾及薛家军的势力,不至于胡乱惩戒他们犯上作乱。他不像岑黎江那般愚蠢又恶毒,即便是做做样子,也会“广施仁义”,让薛子钦继续作为将军,为宣国鞠躬尽瘁。
最好的结果便是如此,最坏,想必也能留下薛子钦一条性命。
如今也证明了,他想的是对的。
既然已经输了,
他能做的,便只剩不要再搭上薛子钦的一生……因为他消受不起。
“将军,”岑黎玊轻启朱唇,模糊不清道,“是玊儿无福消受,凭白耽误了将军这些年的时光。”
“殿下说什么?”禁卫并未听清楚他说的话,疑惑地问道。
岑黎玊摇摇头:“无事。”
随即,薛子钦已经彻底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
“臣魏麟,叩见圣上。”魏麟率先动作熟练的跪下,江也本在他身后一些的位置,见状也走上前去,跪在他旁边道:“草民江也,叩见皇上。”
“二位都功臣,快快平身。”岑黎近微笑着,从椅子上起身,绕过桌子下了太监,走至二人身旁不远处道。
他们两个到底是野惯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听见岑黎近如此说道,魏麟立马嬉皮笑脸地站起身来,江也就显得正经多了。
他只是站起来,可腰并未打直。也是之前服侍先王,跟那些个太监学的,不管做什么,只要在皇帝面前,就得弓着腰。这么一对比起来,魏麟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