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楼缓慢却坚定的摇头。
“心清师兄,”一直安静着的心空忽然开口,不若往常的傻里傻气,仿佛忽然长大,“你若放不下这些执念,是没办法真正顿悟的。向前一步,便成魔,后退一步,即成佛。”
心清笑,笑得冷冽:“漂亮话儿谁都会说,因为你是得到的那个。”
说罢,心清忽然身形一晃竟绕过李小楼直奔心空!
李小楼急了,忙追过去险险挡下对方杀招:“我教你刀是让你欺负自己师弟的!?有能耐你找师傅理论去!”
心清眼中精光一闪,抽回的匕首直接划破李小楼的胳膊!
血瞬间涌出伤口,很快便在地上染出刺目的鲜红。李小楼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惊诧、愤怒、伤心等无数情绪齐齐堆到胸口,一时间竟让他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李小楼发怔之际,心清忽然飞快从他身旁蹭过去直直扑向心空!这一次心空没跑成,只能急中生智抓过凳子来抵挡,只听一声异响,匕首竟狠狠扎进了心空的手背!
心空没有叫,只是发出一声闷闷的“唔”,满是痛苦。
心清却猛地拔出匕首,眼看着要刺第二下。李小楼回过神儿,一脚便把那利刃踢飞,然后下个瞬间,他不由分说地擒住心清的胳膊,就像往日里切磋的那样,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克制,亦没有手下留情,就听咔的一声,心清的右胳膊便被卸了关节。
心清狼狈地后退几步,待他扶着右胳膊站定,方才直直对上李小楼的眼。
“再来,我就真不客气了。”李小楼咬咬牙,一字一句道。
心清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往日漂亮的眸子里,此刻不知闪着什么。
忽略掉那一点点心疼,李小楼狠心转身,去查看心空的伤。
往日里,李小楼总是取笑这小师弟的手像馒头,又白又嫩,每每心空都只是憨憨的笑,好像别人在夸他似的。可现下,这手血肉模糊,心清那一刀直接穿透过去,破肉见骨。
李小楼用牙咬了半天,方才撕下一截僧袍,忙用力给心空扎上,止血:“疼么?”
心空把脑袋摇得很认真:“不疼。”
李小楼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和一身的虚汗,禁不住喉间苦涩:“出家人不打诳语。”
“不打。”心空努力冲他笑。
李小楼眼眶发热,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心空忽然变了脸色,似有预感般,他猛的回头,电光火石间,利刃狠狠插进了他的胸口!
李小楼下意识地抬手就是一掌!就像无数个过往一样,身体先于脑袋做出了反应。
只听砰的一声,心清的后背直接撞到墙上,再然后,缓缓滑落。
李小楼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想跑过去,想看看自己究竟把对方伤了多重,可胸口的匕首像楔子一样把他钉在了地上。他感觉到力气在慢慢流失,连同着眼前的景物,一起失了形状……
李小楼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
从初出江湖到崭露头角,从声名乍起到扬名立万。只是,这行当选得有些偏。无数的人踏破门槛来寻他,就为让他抹掉某些性命,他不问前因,不问后果,往往只是在收下定金之后吊儿郎当点个头,算作应承。主顾都喜欢问他,你能确保万无一失么?他每次都笑容和煦,循循善诱地告诉对方一个浅显的道理——要是能,我就不问你要定金了。可说也奇怪,刀尖儿上的生意做了十来年,他竟真的无一失手,于是又有无数的后辈来取经,恳求他透漏哪怕一丁点儿秘诀。他来者不拒,很是大方的与每位同道分享,哪有什么秘诀呢,无非是你的刀比他快呗……
“原来,是梦呵。”李小楼幽幽转醒,回忆刚刚做的怪梦,觉得滑稽而可笑。
就算他真被逐出师门,也不至于沦落到靠取人性命过日子。横是不能因为杀了一个人,便彻底破开杀戒肆无忌惮吧。
呵呵。
他,杀了一个人呢。
眼看着鲜活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的感觉一定很糟糕,所以他是幸运的,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失去了知觉。可没人知道他其实不想要这种幸运,他甚至,没能看上对方最后一眼。
直到现在,直到被师傅关到思过室的第十天,直到前来送饭的师兄终被纠缠不过告知心清师弟已经下葬了,他才彻底死了心。
李小楼从不知道杀人是如此简单的事,甚至不需要手起刀落。他想不通,明明心清刺过来的一刀那么深那么狠,可他现在依然活蹦乱跳,尽管一呼一吸间,胸口剧痛难忍,可等再过些日子呢,等伤口结疤,疼痛退去,还会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