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围都有人在听着,只是这些人大都是贱籍,而非私奴,不过仍然觉得阮月这行为简直是不知死活,可是仔细一想,阮月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汉律禁止商人买卖奴婢,那么她的存在对此刻身为商人的陈阿娇来说,便是一个致命伤。
不过她说的张汤又是怎么回事儿?
奸夫?
陈阿娇牙都要笑掉了,“你是奴婢没错,我也是商人没错,可是你成为我的奴却在我成为商人之前,你说判官会怎么判?”
阮月脸色一白,她抿着唇退了一步,脸上疼极了,可是她心里也怕,并非是完全能够豁出去的,因为陈阿娇的眼神太冷,而那姿态太过高高在上,太过稳重,几乎让人看不到一丝的狼狈和慌乱!
难道她说出张汤的事情,陈阿娇不该惊诧的吗?
她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更让她觉得厌恶,自己不也该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吗?
如果不是……
汉奴来源有二,一者官,一者私,阮月其实是前者,只是没人知道罢了——也许,除了张汤。
“夫人对汉律真是了解。”
“不该说,你这么一个小小的丫头,对汉律这么了解,才让人惊诧的吗?”
陈阿娇之前都没考虑到这个事情,因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人的身上去,她扭头看向了赵婉画,又看向了齐鉴,这两个人的身份,到底又怎样呢?
阮月忽然一咬嘴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唯一的筹码就是张汤,可是她忽然觉得,如果自己再提张汤,会死无葬身之地。
有的人,就是等到犯错了,才会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陈阿娇的目光深极了,“汉律有律依律,无律依例。你以为自己能逃得了吗?”
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可是阮月却吃吃地笑了起来:“夫人,汉律不得专杀奴婢,婢子无过,夫人责罚是一回事,想要害了婢子,却还没办法呢。”
赵婉画和齐鉴都愣住了,这样的阮月,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那眼底带着几分专横的味道,倒像是自己高高在上一样。
棘手——奴制如此,陈阿娇也没办法,她虽有把握,自己知法犯法不会出事,可以这之中牵连甚广,最重要的是张汤那边。
不过,只要契约丹书在手,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张汤给自己的人里,只有李氏不是奴婢,有契约在手都这么困难。
“李氏取我契约来。”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陈阿娇一直看着阮月,注意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看到阮月眼底划过了一丝嘲讽,然而这嘲讽带着几分不确定。
看样子,那契约也是有问题的了。
其实拿契约来,陈阿娇也不能立刻就把阮月怎么样,她顶多能够支使她做这做那,等阮月不遵照她的意思来了,才能处理她——也有人直接就将奴婢“处理”掉,可是陈阿娇不会这么做,找个人杀了阮月?她是商,这身份如果上堂,终究是不会讨好的。
挥了挥手,陈阿娇让其他人先离开,这一场戏,已经演得很让人糟心了。她让赵婉画给自己搬了软垫来,自己做在漆案边,那案上干干净净,陈阿娇侧着身子坐,根根白皙的手指搭在漆案上,笑着对阮月道:“你为我倒杯茶来吧。”
阮月眼中划过一片狰狞,她不想去。
然而陈阿娇依旧是笑着,轻声对她道:“方才你言语冲撞于我,在场之人可以作证,若是我敢拉你见官,你这脖子可就要一分为二了。汉律——古杀奴婢,皆当告官,我若告官,你说是你人头落地,还是归还你自由呢?”
阮月张开嘴想说什么,然而想到一些不能说的事情,这个时候只能沉默,她双手手指放在两边掐紧了,几乎要将自己的手心掐出血来,就那样恶狠狠地看着陈阿娇,几乎吃人一般。
她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
只可惜陈阿娇比她淡定得多,大约是年岁在那里摆着,阮月不过是太小,她要是大了还得了?不过这样的人,怕是长不大了。
她不喜欢心太野的人。
只要契约那边没有问题,陈阿娇就准备放弃自己的原则,直接动手了。
在这种时代,她的原则,似乎依旧是不值一文,然而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便是凶手杀人都有自己一定的规则,陈阿娇的原则是不想让自己内心愧疚——杀猫如此,马上要处理阮月也是如此。
人若不犯我,我何必犯人?彼此相安无事,不也很好吗?
她的平和,总是要被人打破的,不管是曾经的刘彻,后来的卫子夫,还是之后的张汤,甚或是现在的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