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距离,谁也听不清他们是不是在说什么。
顾昭低头咳了一口血出来。
沈独便提着剑在另一头冷冷地看着他:“戏演得是真好,便是戏班子里本事最大的戏子见了你恐怕也要自愧不如。”
“你是疯了吗!”
顾昭却完全没有听进去,这几日来几乎都没有真正入睡,所以他两眼底下满布着血丝,整个人面上竟透出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偏执与狰狞。
“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等着要杀你?!”
多少人等着要杀他?
沈独根本不需要去算,因为那数字必定是看不到尽头的。更何况,他眼前还有一个凡事必算尽机关的顾昭呢?
认识五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分辨他每句话的真假。
但眼下也不用在乎了。
沈独映着天边那绯红的晚霞,将雪鹿剑还鞘,只轻飘飘地看着顾昭,淡淡一笑:“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话落,人便飘然远去。
顾昭站在剑阁的高处,压着自己胸前刚与沈独交手时受的轻伤,就这么看着他一路向着蓬山西北停靠着船帆的海边去,面上的怒意与偏执都渐渐褪尽,最终只剩下可怖的平静。
他知道,沈独也知道。
在他离开蓬山,不顾一切奔赴天机禅院之时,整个武林都会得知他的行踪,如同当年围剿武圣一般拼尽全力地追赶他,不惜一切代价,要他死在止戈碑前。
第96章 围杀┃留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死!
这些日子以来, 江湖上的天是红的。
一如他离开蓬山时顾昭所警告, 在他重新踏上那一片不断抛洒着鲜血的陆地之时, 有关于他一切的消息便雪片似地飞向了武林中各门各派……
杀戮,接踵而至。
原本一心要针对妖魔道的天水盟不斗了,撤回来追堵沈独;原本处心积虑要与各方结盟的斜风山庄也不折腾了, 掉转头扑杀沈独;就连其他不是很数得上名号的门派,也都闻见腥味儿一般赶来,有的是凑热闹, 有的是想趁乱分一杯羹。
自打离开禅院后, 谁不怀疑佛藏在他身上?
这江湖上但凡有点野心的都来了,不管是什么用意, 都藏在一张除魔卫道、正气凛然的面具之下,谁也分不清楚为的到底是正义, 还是私心。
沈独是一路杀过去的。
最开始他还会劝这些人不要拦住自己的路,但凡拦他路的他都不会手下留情。一些人的确惜命, 退了,但心里有所图的,有野心的, 都不会退。
于是都被杀了个干净。
他所到之处, 都是鲜血,仿佛即便他身化大罗金仙,也逃不开整个江湖为他织下的天罗地网。
本来三五日的路程,竟走了十余日。
杀到垂虹剑卷刃,雪鹿剑深紫;杀到弱者不敢上前, 强者骇然色变;杀入无人之境,杀出血路一条。
沈独本就是妖魔道上最凶名赫赫的魔头,一路杀来,短短十日内,几乎算得上是血洗了整个江湖。
没有人会问他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他天生是邪,天生是魔,所以所有人只知道大魔头杀人了,大魔头又杀人了,大魔头走火入魔、嗜杀成性了。
到了第十一日时,道中拦路的散兵游勇再没有一个敢来追杀他了。沈独拖着伤痕满布的身体经过了五风口。腰间挂的是那卷了刃的垂虹剑,雪鹿剑就好像长在了他手上一样,精致的剑鞘早不知丢在了道中何处,没了影踪。
之后的一路,都平静得不像话。
可沈独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人都被杀光了,不敢来了,而是因为剩下的这些都是真正的聪明人。
聪明人知道他会去哪里。
在抵达不空山之前的这大半天,是他所拥有的最后一段修整的时间,可他知道自己即便是停下来修整,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连日杀戮,巨大的损耗短时间补不回来。
而且拖得更久,伤势只会越重,沈独怕自己到了那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对付那些守株待兔的“聪明人”。
所以他并没有修整。
他只是在道中喝了水,吃掉了自己最后的干粮,在太阳落山后,在黑暗的山林中穿行了一夜,下到了止戈碑前那一条淌出溪流的峡谷,看到了不空山那高高的佛顶,也看到了山林间蛰伏着的密密麻麻的人影。
天水盟,斜风山庄,东湖剑宗……
太多太多的宗门了。
沈独甚至还从里面看见了一些不属于妖魔道但依旧算是邪魔外道的其他邪门派系,以及……
蓬山,顾昭。
于是一下觉得好笑。
但也仅限于好笑了。
不管是他还是顾昭都很清楚,明面上他们只能你死我活,此时此刻也并没有谁对不起谁的说法,所以他心里也没什么情绪波动,相反,他很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