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霁,终于回头了。
他眼底没有感情,已经重新将回春剑握紧。
唐时一点也不畏惧,现在他虽然不是最巅峰的状态,但至少没像殷雪霁一样伤重不起,他很了解自己眼前这个人的伤势,即便是回春剑不断地修复着他的身体,可是因为伤口太大,伤势太重,所以即便是前一刻修复好了,下一刻也被重新撕裂开了。这样修复之后不断撕裂的痛苦,唐时看着都疼,可殷雪霁始终不曾露出除了冷淡之外的第二个表情。
唐时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触动,便需要进一步地进行推测;“我所知的尹吹雪,乃是当初毅然站在佛修一边,同为大陆存亡赴死的尹吹雪;而我所看到的你,则是千百年岁月轮回之后所产生的怨气与仇恨相交织的另一面。同一个人,分裂成了两个个体——你,是半魂。他,也是半魂。”
殷雪霁抱剑而立,依旧不说话。
他似乎在看前面,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道:“你说得,很对。”
很对。
善与恶对立。
当初作出选择的尹吹雪无疑是正确的,心怀济世之心的尹吹雪并没有错,可是当时在那古井之下,被封印的是他与那些个佛修。
如何能够不怨恨?
不是怨恨佛修,而是怨恨那些逃走了的道修。世道不公,人心不古。
将灵魂都割裂散出去,也不过是为了求生。
内心煎熬的他,一面肯定自己的选择,一面怨恨背信弃义的一方,就这样割裂开了。
于是,肯定自己选择的那一半成为了唐时所认识的尹吹雪,痛恨背信弃义而走向邪路发誓疯狂的那一半,成为了殷雪霁。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前面是非,已经被万丈剑光直指,被万道剑气包围。萧齐侯的剑,名为九渊剑,剑一出便是通天蓝光,此刻是非的声音已经完全被笼罩在了这一片蓝光之中。
两人交手已经不知多少个回合,无论萧齐侯发动怎样的攻击,都会被是非不痛不痒地拦回来。
这种搔不到痒处的憋屈感,让萧齐侯觉得自己的剑法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他只能用绝招来逼迫是非。
想要速战速决,可是佛修一向打得不温不火,让人烦躁。
萧齐侯剑指是非,是非的身形则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只能看到萧齐侯用剑指着一个用剑光剑气聚集起来的光团,是非就在里面。
在萧齐侯即将一剑刺入的那一刹,周围人都以为是非难逃一劫的一刹,从那无数的剑光剑气之中,忽然就亮起了一点微光。
这光芒刚刚亮起,虽然很是昏暗,却立刻就被人注意到了。
狂暴的剑气转瞬之间就变得安静下来。
紧接着,就像是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泊之中,扩散开无数的涟漪——这一豆灯火,逐渐将周围的剑气剑光,都染成了暖人的昏黄色。
从里到外,一点灯火,逐渐地扩散,像是把周围这原本满布着杀气的剑光剑气,都变成了灯火的光晕一样,平和之中带着一种温暖。
唐时抬头见了,忽然又想起往昔见到这灯光的种种。
是非,总是点灯。
只是,他是在为谁照路呢?
佛,以其灯,为信徒指引方向。
是非,以其灯,为何人指引方向?
萧齐侯已经完全被这种堪称诡异的情况给惊呆了,他立刻挥剑想要上去,不想那剑光剑气完全成为那一豆灯火的光晕之后,里面的情况便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一盏昏黄的油灯,被一只手掌托住。
那是是非的手,只看这手便有一种温和的感觉,而后是那挂在手腕上的佛珠,和那雪白的袖子,逐渐扩散到是非的全身,他人站在这一片光里,托着一盏灯,另一手却是作单手合十状。
这场景,多少让唐时想起第一次在客栈里看到是非的时候。
奇怪,只要一看到是非点灯,老是要想起当初的场面。
唐时不自觉地便吐出两字来:“妖僧……”
此刻,其实胜负已定。
萧齐侯自然不感兴趣,九渊剑开始尖锐地发出一阵龙吟之声,似乎是潜龙在渊,即将腾飞。
然而是非只是摇摇头,一手托着灯盏,另一手却忽然高高抬起,重重落下——须弥山掌!
厚重须弥山伴随着是非一掌,轰然落下,在萧齐侯九渊剑出剑之前,已经直接将半空之中的萧齐侯砸落!
须弥山多重,是非这一掌又有多重?
只是这样看似普通的一掌,竟然让萧齐侯吐出一口血来。
是非只道:“何苦执迷不悟?萧施主魔性太重,该寻本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