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才那事情才过去,现在就要让冯霜止评画了。
冯霜止才是被熙珠给害死了,摇个头都被人瞧见,简直……
无语之中,她还在考虑自己到底要怎么评。
不能露出马脚来,也不能太丢脸……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中,冯霜止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只不过最终,浮现在她脸上的只是很浅淡的一个笑意。
她知道,此刻看着自己的绝不仅仅是这屋里的很多官家小姐,还有外面那些个公子哥儿,自然也包括受邀前来的钱沣、和珅,乃至于福隆安、福康安这样的人。
“这画倒是不错的,工笔描绘之间有几分洒脱,只不过用笔似乎过硬,不怎么适合画花鸟。最要紧的问题也不是这用笔的细节,而是在题诗上,这画——俗,这诗——也俗。”
全场寂静。
众人都知道那是钱沣的题诗题字,还知道那原诗来自“诗圣”杜甫,这姑娘竟然直接说俗,两个“俗”字竟然就能概括这一幅画,众人还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寂静之中,是一种奇怪的窃窃私语。
“那可是杜甫的诗,怎么能说是俗呢?”
“要我说,这冯家小姐就是在胡说吧?”
“怎么能这样说呢……”
外面的人隔得太远,外面本来就看不清里面,也不知道说话的到底是哪一位小姐,只知道是冯家的小姐,钱沣也不知道,只不过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曾经拾到的那一把香扇,若是评点自己的人是那画扇之人……
钱沣站在外面,忽然微微一笑,竟然也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福康安偷笑,用酒杯轻轻敲着桌面道:“钱公子,你一向以画闻名,向来是风雅至极的人物,现在竟然被人说俗,这可是大事啊!”
钱沣摇摇头,“非也非也,钱沣向来觉得自己也俗,能得一‘俗’字的评价,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钱沣此言一出,众人倒对他高看一眼,毕竟能够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俗”的人,可是很少见的,更何况是钱沣此等士子?
文采风流自不必说,便是连志向也是高远,如此落拓不羁的钱沣,竟然别人用一个“俗”字形容,还自己说自己“俗”,倒是一件大奇事了。
只不过,有一个人自然是要摘出来讲的——和珅这人从来不是能够归入“众人”这两字之中的人,别人说钱沣好胸襟的时候,他只是从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一个“俗”字来,只不过因为跟众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没人能够听见。
和珅原本跟钱沣是没什么仇的,只不过和珅此人很会隐藏自己,钱沣过于高洁,让外表君子内里小人的和珅觉得自己跟他不是一路人。这也倒罢了,偏偏钱沣此人还才名远扬,但凡是有人在夸奖和珅之后,还是会去谈论已经成名的钱沣。
羽翼尚未丰满的和珅,做什么都是被压一头的。
更何况,他对于一些已经势在必得的东西抱有一种相当强烈的占有欲。
有的事情,只不过是一眼,就能够决定了。
和珅的异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里面冯霜止等人却也被钱沣的话惊住了,冯霜止本人并没有想到钱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在冯霜止的认知之中,钱沣此人不俗,有不俗之才,也有不俗之志,品行更不用说,她之所以会说出“俗”字来,不过是因为她总归还是记恨着这人几分的,虽然这一世的钱沣与上一世的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她说上一两句想必也是无妨的。
总之这一世,冯霜止不想再嫁钱沣,倒不如直接惹怒了这人,便断了可能。
除却这心思之外,说“俗”,其实是讽刺外面那一群人,辛苦巴结逢迎,只可惜,没人能够听出来。
冯霜止暗道一声“真是难为钱沣了”,却闭了嘴不再说话。
在说话的时候,她一直是背对着外面的,也被不少人层层围住,外面的人看不到她,都只说是冯家嫡小姐说的这话。
这个时候,毓舒笑着拍手,“冯家小姐的话可是厉害,不过我倒是觉得冯家妹妹有资格说这话,你们瞧我这香扇,便是妹妹亲手画的。”
对外称冯霜止为“冯家小姐”,指的自然是嫡出小姐,众人也没疑惑,只不过听到钱沣耳中就不一样了。
那扇子被传出来看了一下,这边的男客们多少也猜到之前毓舒小姐手中那扇子便是冯家小姐送的礼物了,都对钱沣抱以同情的目光,只觉得钱沣倒霉,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名女客伤了面子,平白遭了羞辱——在他们看来,里面那女子就算是再厉害也是比不过钱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