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品命妇的服饰也算是沉重了,但更沉重的是冯霜止这心。
出府之前,和珅没说话,看了她许久,才道:“你似乎在担心什么?”
冯霜止想到惇妃前几天说的那话,这心里就老不舒服。“进宫再看吧,惇妃娘娘前儿跟我暗示,想要皇上给我们家团子跟十格格……”
和珅忽然皱了眉,“孩子都还这么小,日后的路当是他们自己选,怎么——”
皇家就是这么个状况,若是真的赐婚了,想必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呢。
怎么说,惇妃也是向着八阿哥的,尽管八阿哥不是她亲生,可她跟八阿哥亲,对惇妃来说,八阿哥登基就是最好的。现在很明显,乾隆心里已经向着十五了,估计十五登基还是个必然,和珅摊上个惇妃当亲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除此之外,团子日后到底是怎样,和珅跟冯霜止都不清楚。和珅还好,冯霜止对这种提前就将两个人的亲事定下来的事情,极其反感。
所以现在她脸色有些发冷。
和珅想了想,道:“你进宫只看着办便好,说实话——我看皇上的身子骨也不大好了,到底能撑几年还难说,开罪了惇妃倒是无所谓,左右不过是宫中一介妇人,还看皇上的态度,见机行事吧。得罪了皇帝也是不打紧的。”
最后这一句,隐隐约约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了。
因为上次永琰来他们府里,和珅跟永琰这边,终于算是开始了接触,兴许最近又在谋划什么吧?
冯霜止没多问,只是一直在想,到底和珅知不知道福康安也是支持永琰的?
最近这两人在朝廷上是一如既往地掐,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她拢了拢披风,上了马车,车轱辘压着雪花,便往紫禁城而去了。
宫禁森严,路过的家家户户都是明亮着的,和珅与她坐在一起,便抓住她的手指,忽然便瞧见了她腕上这景泰蓝的手镯,“平日里不大见你戴首饰,这时候看,却是皓腕如雪。”
有他这样夸老婆的吗?
冯霜止抿唇一笑,手指摸了摸那手镯,道:“自家庄子上打的,瞧着也喜欢,天津卫那边还有人给你孝敬了水烟,真真笑死我。”
和珅是个不抽烟的,临近年节的时候,下面什么孝敬都有,和珅当真是收到了好几袋上好的水烟的。他道:“水烟给了纪晓岚那大烟袋子,他倒是喜欢。”
“纪晓岚聪明得很。”冯霜止说着纪晓岚,想的却是刘墉,相比纪晓岚来,刘墉才算是个老奸巨猾的。
和珅眯了眯眼,道:“翻过年怕是要出事儿,只是年节这边给压着而已。甘肃布政使王亶望擢升了浙江巡抚,这人不是我提上去的,说是八阿哥那边提上去的人,这人与我素来不合,放在江南怕是要出事。至于孙士毅和李侍尧这两个,前儿一阵不满我割给江南的官场盘子不够多,也是要背后做鬼,看我开年先料理了这两个。”
乾隆四十一年,似乎便要这样过去了,而和珅竟然已经做好了明年的规划。
他慢慢跟冯霜止说着,“要紧的是稳住江南那边,这一年因为连霜城那边收割起来的利益,来年给稳住了,我在朝廷便算是完全坐稳了,我一说话,便是大半个官场的声音,谁还敢来驳我们?福康安这人我也是看不惯的,只不过前不久才知道他也是十五阿哥那边的人,好在我与他不必联手合作什么的,只需要继续唱对台戏,即便是有人知道福康安站在十五阿哥那边,也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皇帝那边也安心,他的臣子不都被人笼络了。帝王之术,便在于权衡二字。皇帝在权衡,我们也就让他权衡。”
这是……
冯霜止感觉着和珅这说话的语气很平缓,可是这平缓下面又藏着些暗色的风浪,风吹起来一点便息下去了。她将头枕在他肩上,便一弯唇:“男人们的算计。”
和珅笑出来:“男人们的算计,还不是为了女人?”
冯霜止掐他,“老不正经。”
“这还没老呢,就开始不正经了。”和珅叹气,“在霜止眼底我已经这样不正经,回头真老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呢。旁人说我是大清第一美男子,在霜止眼底怕还不及团子半分……”
她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难受起来,将眼睛闭上,似乎要睡着,便说:“若真能老,你也是第一的。”
什么叫,若真能老?
和珅微微侧过头看她,却见她已经在小憩,压下心底的疑惑,他不说话了。
一路马车靠近了宫门,便下了车,和珅往前,带了冯霜止走,今日人人都穿得喜庆,毕竟还是年节上的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