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是个不得事的,平日里过得浑浑噩噩,唯一好的便是实诚,王杰说什么便做什么,如今说了等他回不来再交给和夫人,她便不会给了别人。这婆子听王杰说得如此凶险,只当是要出大事,正要多问,便听见外面有叩门的声音,“老身去看看。”
王杰在收拾东西,只应了一声,心里还想着是谁来,不想抬眼的时候,张婆子已经将陈喜佳领进来了。当下王杰便不乐意了:“张婆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府里带啊?”
方才是陈喜佳直接塞给了张婆一包银子将人唬住了,让被馅儿饼砸晕了的张婆带了自己进来。现在陈喜佳已经顾不上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问题了,她认定了福康安对自己负心薄幸,已经断定对方是不会救她祖父的,所以现在只能求上王杰的门来。
“你不必说婆子,是我硬要进来的。”陈喜佳一使眼色,自己带着的丫鬟便直接拖着婆子出去了,而后她才对站在那里没说话的王杰道,“你弹劾我祖父,是何居心?”
王杰冷笑一声,“我能有什么居心?他敢贪墨,我便敢弹劾!”
王杰天生硬骨头,天不怕地不怕,行的端坐得正,打雷也劈不到他身上来,他问心无愧,说话便也带着凛然的正气。
如今王杰是今非昔比,气度卓然之间已经有了一代名臣的风范,只是他这话语机锋暗藏,对着如今的陈喜佳,他昔日的心上人,这“心上人”便不能好了。
陈喜佳想到自己在春和园受的委屈,眼泪便止不住地掉,她以为自己一哭王杰定然心软,不想王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陈喜佳哭道:“我祖父已经年逾古稀,便让他好好地过过这下半生,你也不肯放过他吗?好歹他当初庇佑你,提拔你,你我二人当初虽然没成,可你既然对我有意,又为何要针对我祖父?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了……王杰,便是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放过他不成吗?”
王杰已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字一句很清晰地道:“福三夫人您也说了情分是昔日的,今日我王杰身为朝廷命官,绝不姑息枉法之辈。陈宏谋大人,他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福三夫人觉得我王杰是公报私仇,那便是相信陈大人无辜,何必来求王杰?”
这说辞,竟然是与当时福康安所说一般无二的。
陈喜佳根本没想到王杰无情到这个地步,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王杰的眼睛已经变了——这不是当年那个王杰了。
她一阵阵地心冷,退了两步,便道:“你不是当年那个王杰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只是转瞬,她又想起了当初自己跟王杰的情分,只能安慰自己,说王杰不过是恼她,所以她再次上前两步,便要伸手去拉王杰,却不想王杰那眼神如霜雪一般亮。
只听王杰冷声道:“福三夫人,请自重,莫要让在下认清楚自己当初是看错了人,瞎了眼。”
这是在侮辱她。
陈喜佳终于怒了,她也冷笑了:“好,好,好,你今日本事了能耐了,你且看着,有的你哭的时候!”
她这话已经是色厉内荏了,凭他一介女流之辈,又不是冯霜止那种精心算计谋划之人,又怎么能算计了王杰?
王杰根本没将她放在眼底,待她走了,却是叹了口气,颇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味道。
站在原地细一想,他重新将那账本拿出来,看了看屋中那柱子上上挂着的竖匾,便将这账本塞在了匾后,连了外面一根绳索在旁边,他左右还是觉得那婆子不可信,所以才有这一番布置。
提笔蘸墨便是一通狂草,他写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之后随意将这一页宣纸压在了书桌不起眼的边角上,又在方才指给婆子的那藏账本的地方放了一本《国语》,这才拍了拍手,自己笑了一声,只希望自己这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没有用到的时候才好。
冯霜止若是聪明,一看便知这当中的玄机。
却说陈喜佳走出去之后,那脸色便变了,张婆跟上去,谄媚地跟陈喜佳说着好话。陈喜佳只觉得这婆子惹人厌恶,却忽然想到什么,换了一脸的笑容,又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退了下来,便塞给张婆;“张婆啊,我与王大人乃是救友,不知道王大人是不是交代给你什么事情?”
张婆一看那玉镯便是喜笑颜开,连忙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差点瞧得流口水,心不在焉道:“老爷说了,要把一个什么小书一样的东西送到和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