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太后的人也不是没人看到纪无咎的举动,只是他不承认,又有谁敢多嘴?
“不用了,”太后放下手,制止了冯有德,“哀家没事。”
“虽说无事,也要请太医看一看方能安心,”叶蓁蓁知道太后今天是来找麻烦的,因此装得十分乖巧,“母后难得来坤宁宫坐一坐,真是令我这里蓬荜生辉。母后里边请。”说着,便要过来搀扶太后。
太后不接受她这些假殷勤,避开了她的手,径直走进坤宁宫。
叶蓁蓁微不可查地一撇嘴,抬头见纪无咎正笑看他,便冲他吐了吐个舌头。
太后今天没心情找叶蓁蓁麻烦。她一坐定,来不及和纪无咎兜圈子,语带讥讽道,“孔子说,‘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话连我这个昏聩老妇人都知道。皇上身为九五之尊,如今言而无信,食言而肥,怕不是明君会做的事吧?”
纪无咎装傻道,“朕谨记圣人和先祖教导,不敢有半毫违逆,母后这话可是从何说起?”
“你明明答应过哀家,对于许令一案会从轻发落,如今他和他母亲却要被斩首,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怒目而视。
纪无咎恍然道,“这件事,朕正想和母后说呢。朕确实从轻发落了,本意是想要满门抄斩的,如今只杀两主两仆而已,真是轻而又轻了。”
叶蓁蓁悄悄向他竖了竖拇指,够无耻!
“不过小孩子说几句嫌话,也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非要闹出人命不可?你这仁主是怎么当的?”
“什么几句嫌话?他今日敢说皇后的嫌话,明日就敢说朕的嫌话。说他妖言惑众动摇国本也不为过吧。”
太后听到“动摇国本”几个字,眉头一跳,气势稍稍退了些。她又不满地问道,“那你舅舅他们呢?平白无故地为何要流放他们?琼州岛是什么地方?孤悬海外,人烟稀少,虎豹狼豺的,还有毒舌,瘴气……去了那种地方,还有命没命?”
“这个朕也想知道。朕还想知道,他们当初为恶时,可曾想过有命没命的问题。”
太后又提起一口气,“你……”
“母后,您虽身居深宫,但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们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想必您也清楚,倘若认真追究起来,想来不是流放这么简单的吧。”
太后从他这话中听出了威胁,于是长长叹了口气道,“毕竟是你的亲戚,也多少留些体面。”
纪无咎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朕倒是给了他们体面。只是既然他们把这体面扔在地上踩,朕只好捡回来,把体面留给那些识趣的人。”
太后冷笑道,“看来皇上真是大了,心也大得很,竟是不把我这当娘的放在眼里了。”
纪无咎亦冷笑,“朕是天子,心中装的是天下,再大也不为过。朕一直把母后放在眼里,就是不知道母后是否把朕放在眼里了。母后若是执意认为朕是有意加害许氏,那朕也无话可说。只一句,母后以为是朕害了许氏,其实真正害了他们的,是您。”
叶蓁蓁看着他仿佛成了个刺猬,句句话刺得太后脸色发青,顿觉十分解气。
太后是哭着离去的,因一点好处没捞着,也只能唠叨几句不孝儿解气。纪无咎这次是铁下心来寸步不让,然而他们终是母子,闹成这样,他面上也有几分低落。
叶蓁蓁便有些担心,“你这次下手这么重,万一他们骂你呢……”他们,指的当然是那帮言官。
纪无咎摆手道,“无妨,反正无论朕做什么,他们都是要骂一骂的,习惯就好。”
叶蓁蓁执着他的手,问道,“那他们会不会骂我呀,说我离间你们母子?”
纪无咎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道,“出了这回事,谁还敢骂你?”
叶蓁蓁见他不太高兴,就起了另一个话头,说道,“再过些天,三方的议和使团就能陆续到了,也不知他们会孝敬些什么宝贝上来。”
纪无咎有些不屑,“他们能有什么……不过,朕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
“朕觉得辽东那片土地,一直连向女真那边,黑黑的,看起来十分肥沃,虽北地苦寒,也未必不能长出庄稼。”
叶蓁蓁听到这里,接口说道,“若是真能收获粮食,那可就是功德一件。那里地广人稀,出产的粮食必然很多。吃不完的粮食可以向南运,既可走水路也可走陆路,无论哪种方法,似乎都比从南往北运粮食快得多。这样,不止能尽快把粮食运过来,也能减少路上的消耗。南边一个粮仓,北边一个粮仓,以后若是逢上个灾年什么的,调配粮食那就更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