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衡的密切注视下,田七无法推脱,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怎样?”纪衡故意问道。
“真真好茶,奴才今儿有福了。”田七苦着脸答。
纪衡看到他不开心,他就很开心,于是笑眯眯道,“既然如此,那就都喝完吧。”
田七只好捧着茶碗仰起脖子,一口闷。
纪衡的视线正好停在她的脖子上。修长的颈项,皮肤细白柔腻,如玉质生香,此刻随着茶水入口,她的喉咙处微微滑动,像是优雅的天鹅引颈而歌。
“咳咳,”纪衡有点不自在,“行了行了,哪有你这样喝茶的,牛嚼牡丹。”
田七已经把茶喝光了,她放下空碗,嫣红的唇上沾着茶水,一片光润。
纪衡移开眼睛,也端起另一碗茶来喝,边喝边岔开话头问道,“你是怎么入宫当了太监的?”
“回皇上,我从小就想当个太监。”
“噗——”纪衡一个没忍住,一不小心喷了茶。茶水全淋在案前的折子上,他黑着脸看着那堆湿湿嗒嗒的折子,“胡说八道可是欺君之罪。”
田七取了帕子来给纪衡擦着前襟,一边答道,“奴才不敢胡言。”
“哪有从小就想当太监的?”
“皇上有所不知,奴才小时候生得弱,我娘说我就算能活下来也长不大,就算长得大也不能活下来……”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神经错乱呢。”
“……我娘的意思,我们家里穷,没钱养闲人,我长大之后如果不能自力更生,也只有饿死的份儿。所以我打从懂事起就开始算计自己以后做什么营生。我身子骨不如一般男人,想来想去当太监倒是一条出路,反正也没姑娘愿意嫁我。”田七挺佩服自己这一点的,胡编乱造张口就来,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纪衡听得将信将疑,“你怎么不去读书考官?”
“皇上说笑了,奴才连饭都吃不起,又哪里有闲钱读书呢,”她把帕子一收,“皇上您的衣服被茶水污了,奴才这就唤人来给您更衣。”说着,转身出去叫人了。
纪衡坐在椅子上,有些怔愣。他为田七的“悲惨经历”而感到惋惜和同情。这孩子其实有点灵气,倘若读书,应该能混个不错的出路。
这边田七早把此事抛之脑后,下了值,她乐颠颠地跑去慈宁宫搞创收了。
☆、打架事件
御前的太监基本是两班倒,早班和晚班轮着值,另有值夜的太监,是皇上的心腹,比较固定,不和早晚班的太监们轮。田七值的是早班,寅时上值,午时下值。
吃过午饭,歇了一会儿,算计着太后娘娘午睡也该醒了,田七去了慈宁宫,找常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聊了会儿天。宫女自然明白她的来意,找时机给太后回禀了,太后一听,命人传来田七,看到这个奴才长得好嘴又甜,专拣她老人家爱听的说,于是太后很高兴,命人赏了田七。
田七从慈宁宫出来,笑得呲牙咧嘴。她摊开手掌,掌心中卧着四颗金锞子,金灿灿黄澄澄,形状像是小小的花生,上头铸着“吉祥如意”的字样。掂一掂,起码有三四两,她小心把金锞子装进荷包,一抬头,看到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小孩儿向这边走来。小孩儿三四岁,穿一身朱红色衣服,衣上绣着流云百福图案;小脸又白又嫩,五官还未长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水亮有神。
小孩儿由人领着,快走近时,田七连忙跪在道路旁边,“参见殿下。”
这小孩儿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大名叫纪秉德,小名叫如意。小如意的亲娘是已故的孝昭皇后,她在纪衡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嫁给了他,生下皇长子没多久之后就故去。现在小如意养在太后膝下,今儿不知道是从哪儿玩回来,正好被田七遇到。
田七跪在路旁,等着如意经过。谁知这小殿下走至田七身边时,突然停下来,转了个身子,走到她面前。
田七两眼盯着地面,只见朱红色的衣袍曳地,接着面前响起了脆生生的童音,“娘——”
“……”
奶娘连忙拉着如意哄走了。
后来有人给田七解释过,说那阵子殿下新学了这个词,逮着女人就叫娘。由于他娘去得早,皇上和太后都不忍心苛责他。
且说眼前,田七被吓出一身冷汗,目送着殿下远去,心想不愧是皇上的亲儿子,果然性情古怪。不过小孩儿长得倒是挺可爱,小胖脸儿让人很想捏一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