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旧梦[上](218)
但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管事告诉他,恩府先生的原话是,他和李邦彦谁出价高,这位子就归谁。他知道李邦彦已经从他手里抢走了好几个官职,这分明就是在故意与他作对。
二人的矛盾从金明池出事后就愈演愈烈,王黼肯定对方这次会紧咬着他不放,但他也不会轻易罢手。
东京城的制置军器使,这个位子一年可以为他带来的收益,最少不下一百万两。之所以能空出来,还是因为蔡京罢相后,他的党羽也被郑居中手下的谏官一一弹劾,这才殃及池鱼。
这位子是王黼留给自家侄儿的,所以他志在必得。
于是,王黼派人送去了第二封信笺,可又在一个时辰后被退了回来。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李邦彦就如同附肉之蛆,阴魂不散地与他抬价。
一夜之间,梁府内外雪笺纷飞,羽檄交驰。递信的仆役一次又一次弓着身子小跑入室,再一次一次地满头大汗持信而出。
最终,李邦彦足足花了一百五十万两,买下了这个职位。
太阳犹如往常一般慢慢跳出了天际,带着令人厌恶的热度。折腾了一宿,王黼已经懒得再让人添冰了。他颓然地倒在榻上,任由外头渐升的日头照亮了他一头金发。
“相公,今日便是殿前放榜的日子了,您要不要去瞧瞧?”管事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问了一句,却见房门很快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自然要去瞧瞧。损人一千,自损八百。我倒要看看他李邦彦能有多大的能耐,要与我拼个鱼死网破。”
奇怪的是,等王黼乘着肩舆出了府门,正瞧见一辆马车也缓缓从隔壁梁府上驶了出来。
那马车看上去十分陌生,不像是平日常来往的那些达官贵人所乘。
“那是谁家的车?去打听打听。”王黼警惕地指着那辆越来越远的马车吩咐道。
机灵的厮儿去片刻,回来报道,“相公,那马车是城南一个行老的,好像姓洪。”
“姓洪?”王黼皱着眉琢磨了片刻,颓然地一摆手,“罢了,只要不是那李浪子的人就行。”
宣德门前,万人空巷。
今日是殿试放榜的日子,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们会从皇宫走向街头,先专受皇帝公卿的注目,后独享市井百姓的欢呼。
大宋向来重文,所谓满堂朱紫贵,皆是读书人。他日朝堂上的三公九卿便多数是从眼前这些士子们中脱颖而出的,他们又怎能不吸引数万眼睛的关注。
更疯狂的,还有榜下捉婿。
达官贵人和富商豪门早已倾巢出动,守候在士子们必会路径的显眼之地,打算从那些穿绿衣服的新贵们当中挑选女婿。有些位高权重或者财大气粗者,甚至抓住一个就往家里拖。他们家的小娘子们也正坐在车里东张西望,看见中意的便咄使着父亲快快上前。若是动作慢了些,那如意郎君便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岂不可惜?
无奈总是狼多肉少。最后便成了东家与西家各执一袖,张家与李家左右拉行。就在这混乱的场面里,万众瞩目的状元郎便勒马出场了。
可惜的是,他没有少女们幻想中的完美姿容,身材也不算高大。平平无奇的长相使得一些人望而怯步,但另一些,大约并不注重外表,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了中央。
有人主动报上了名姓,有人伸手去扯他的下摆。正闹腾时,一队禁军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驱赶走了围在状元身旁的人。
“不得对百姓无礼,都退下。”状元小声呵斥了一句,使得那些禁军往后了一些,却仍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这位状元郎,架势倒是足得很呐。”人群里戴着面具的男子自言自语地说道,却忽然从身后插进一个柔媚阴冷的声音。
“身为皇子的状元郎,架势自然十足。”
王希泽一回头,竟见张浚已站到了自己身旁。
“子初兄好歹回京已快一年了,怎么连郓王殿下也不认得?”
王希泽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厮怎么这时候还想着试探自己。他没答话,再次看向了马上的人。听说这位殿下也性极嗜画,善绘花鸟,所以深得官家喜爱,却没想到还有兴致跑来参加科举,甚至夺下了状元的头衔。
“以梁师成的巧媚心思,状元也非他莫属。”往届的状元郎又在他身旁阴恻恻地道出一句,语气甚是不屑。
“你中状元时也这样吗?”王希泽问得张浚猝不及防。
“什么?”
“那样啊。”王希泽指了指被人群团团包围的郓王。
这次换张浚没有回答。他总不能同对方说: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你的事儿,脸色阴沉得像要吃人,根本没几个敢近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