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旧梦[上](133)
她开柜子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等柜子完全打开了,众人凑上前一瞧,见里头竟是供奉的神龛,神龛上放着好几个牌位,牌位上无不写着“天武軍虎豹營弩骑衛某某之灵”,神龛两旁还刻着一对堂联,上书“天武军魂不灭”,下书“英灵世代相传”。
妇人轻柔地摸了摸最中间那块牌位,将它抱在怀中。继而她神色一变,转身冲着众人冷笑一声,“现在你们可满意了?”
“既然是天武英灵,为何要偷偷摸摸放在柜中祭拜?”军官很快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他记得当年天启堡一役之后,大将军陈宁被勒令撤师回京,却不知为何,军中忽然出现了一批叛党。
这些人连夜潜逃,不知所踪。有传闻说他们留在了幽州境内,投靠了辽军;也有人说,他们不履行朝廷撤退政策,死守燕北之地,可惜最后寡不敌众,终是被辽人所歼。
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死罪。而看这妇人的样子,这些人,怕都是乱党中的一员。
军官自以为拿捏住了对方的把柄,可还没等他发作,那妇人却率先哈哈大笑起来,笑中却尽是凄凉。她将手中牌位举起,高声道,“我徐家一门英烈,却不料如今竟受人如此欺辱!我爹爹,哥哥,我丈夫,还有两个孩儿,全都为了捍卫大宋江山死在了北境战场之上,尸骨无存。英灵世代相传?可笑!传给谁?还有谁?只剩下我这个孤寡妇人罢了。”
向来泼辣的妇人此时抱着牌位抽噎起来,让在场的将士们一个个愣在了原地。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军官此时满面通红,无所适从。
范晏兮神色动容,他缓缓俯下了身子,冲着牌位拱手而拜。可就在这俯身的一瞬间,他却看见床下有个东西忽然动了一下。
不知是谁带头先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将士们一个个转过身面向那些牌位,腰身挺得笔直。他们自觉排成了两列整齐划一的队伍,纷纷朝着先逝的英灵致敬。
范晏兮趁此机会往那床下挪了挪,他凑近脸去,果见那狭小的床底伏着一个男人。男人的半个身子依旧陷入了床底的木板,仔细一看,原来木板下还设有暗道。
沈常乐紧张地盯着面前的范晏兮,他认出来这个人是张子初身边经常出现的一个。这些人来得太快,害他没时间逃跑。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用张子初来堵住此人的嘴时,范晏兮却忽然直起了身子。
惨了,他不会要告发自己吧?
“你们搜完了吗,搜完了就下去吧。”沈常乐听见范晏兮这么说道,紧接着就是士兵们纷纷下楼的脚步声。
老板娘见他们都走了个干净,才抹干了眼泪朝着床下看了一眼,沈常乐此时已经从暗道中溜走了。
军官将楼上的情况如实报告给了张浚。张浚命人在那名叫通叔的老者身上搜了一遍,果然在他肩上发现了刺有“天武”军号的图案。
“又是天武军吗?”张浚这话说得别有深意,他看了眼地上的老者,挥手让人绑起了他。
“把人带走。”张浚这么说道。
☆、人之相知贵知心
从鹰鹘店出来之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范晏兮拜别了张浚,也没理会魏青疏先前的威胁,缓缓朝着自己家中走去。
他已经好多日没回过家了。
中途路径一家烧肉铺,切了一些卤牛肉,又打了二两好酒,最后还在路边摊子上挑了一支小叶紫檀簪细细包了,打算回去送予娘亲。
范晏兮的父亲早在他十岁的时候就先逝了,只留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范晏兮虽身为范文正公的六代第孙,但毕竟不是正房主脉,加上幼年丧父,母亲为了他的前程散尽家财供他入太学读书,家境则日渐贫寒。
好在范晏兮从小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更从未和母亲提过什么要求。他身上没有银两,
混迹在富贵衙内中多少会被人瞧不起,也亏得有张子初几个好友,才让他度过了一个快乐无忧的童年。
“母亲,我回来了。”
“晏兮回来了?”母亲见他进门,有些匆忙地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却还是被范晏兮看见了手上的伤痕。
“怎么也不先知会一声,你看我这都没准备好饭菜。”母亲有些尴尬地站起了身来,年迈的女使从厨房掀开了门帘,端出两晚吃剩的清面,看来就是主仆二人今日的晚饭了。
“没关系,我切了些牛肉回来。”范晏兮将牛肉放在桌上,冲着母亲笑了笑。
“傻孩子,下次回来早点说,母亲亲自给你做好吃的。”
“嗯,孩儿知道了。”
“去,再给吾儿下一碗面,炒两个小菜。哦对,顺便把院里那只鸡也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