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王诩为奴的生涯正有滋有味,甘之如饴,可是这要命的女人又像雨后的毒蘑菇一般,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姜云君觉得自己与王诩那略显单薄的友谊也算是走到了尽头,此时再不抱走那女人,最后他便是要鸡飞蛋打,痛失好友与心爱的女人,从此生无可恋……
当下不赶紧抱住人遁逃更待何时?
也就是转眼的功夫,姜云君便抱着来不及反应过来的妫姜跃上马车挥鞭子走人了。
不过妫姜犹在风中飘荡的这寥寥数语也算是拨开了一直迷障在莘奴眼前的迷雾——王诩怎么可能任凭自己沦落到那般可悲的境地?原来当初围困邺城俱是他所为……
“子虎可曾护你而死?”莘奴突然开口问道。
也许是看事迹败露,王诩倒也落落大方,不再隐瞒当下道:“不曾,他身上穿有护甲,非精铁利剑穿透不破……”
“烙印为奴可是你授意给我的父王的?”
王诩迟疑了一下,轻道:“我……犯过的错,还不足以烙印吗?”
莘奴自然知他话语里的深意,可是被愚弄的愤怒也不可遏止地涌上了心头。
“瑛娘,拿陶碗竹棍来!”莘奴冷冷地吩咐道。
瑛娘不敢怠慢,虽然不知莘奴用意何在,却连忙拿来了一只黑陶碗和一根晾衣服的竹竿。
“我与鬼谷子主仆一场,也不能太过刻薄。既然君爱装可怜,博得世人的同情,便赠你陶碗竹棍以供行乞之用,我的府宅太小,盛装不下你这位真神!”
说完,便命人将王诩哄撵出去,紧闭了府门。
王诩倒也从善如流,自己从容地迈出了府门,随后啪嗒一声,大门已经是紧紧地关闭了。
这眼前的戏法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过场,姬莹早已浑然忘了自己的悲伤,一时间看得是目瞪口呆。直觉的自己入棺小死一场后,人间就变得诡异了很多。可是她虽然看不懂两位姐姐究竟是排布什么八卦阵法,可是恩师端着碗被哄撵出去时,眼底的难过却不容错辨。
“姐姐,你究竟与恩师怎么了?他的腿伤未好,你怎么可哄撵他出门呢?”
莘奴此时觉得身子异常乏累,只想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休息,她不想跟妫姜太多解释,只是有气无力地说:“你今日受了惊吓,还是要早些休息才好,我让瑛娘给你煮些热汤驱赶一下寒气,你及早去休息吧!”
说完自己便转身回到了房间。
骤然听闻王诩欺骗自己的事情,让莘奴的心内仿佛被堵住了一般。有那么一刻,她真希望妫姜未曾前来,而自己依然被蒙骗在鼓里,静静安享平淡岁月的细细流淌。
可是此时没有时间太过眷恋这几日的美好,更有一种无尽的羞愤之感撞击着自己的自尊。那男人依然是手握乾坤,这般的愚弄自己,可曾暗自偷笑?
当走入房中时,桌子上还散落着未曾纳好的小鞋底。这时魏国民间的习俗,入冬时,当给没有出世的孩儿制作一双艾草纳底儿的小布鞋,以表示驱邪之意。
原本是该由孕妇的母亲来做。可是母亲早就故去,是王诩帮着自己剪下的图样,又因为孕妇忌动针线的缘故,皆是由他一针一线地缝制出来。
可到底是男人,针线使用得不甚顺畅,七扭八歪,可是不知为何回想下午时,他让自己睡下,只坐在自己的身旁,细细缝补鞋子的样子便在眼前晃啊晃……
烦躁地扔甩了手里的小鞋底,莘奴倒在了床榻上,可是少了温暖怀抱的床榻一下子冷进了人的心窝,让她翻来覆去,一时间怎么睡不着。
这样折腾到了半夜,干脆起身叫瑛娘给自己准备一碗热汤助眠。
瑛娘很快端来了米糊搅拌的热汤,端给莘奴饮下后,才迟疑道:“今夜落霜,天气寒冷得很……姬要不要先让那王诩入门在柴房休息一夜,明日再赶他出城?”
莘奴微微诧异地抬头道:“怎么?他还未走?”
瑛娘小声道:“送他回来的马车,当时便走了。他腿上有伤,又没有圜钱如何再走。只端着碗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呢,可是大半夜的,就算是捧着盆,也没有施舍路钱的,我方才看着不忍心,递了条被子给他遮盖一下,只是这天气这般寒冷,只怕他的腿伤又该作痛了……”
瑛娘的一席话,再次将热汤激发的那一点睡意打落得烟消云散。莘奴咬着嘴唇,努力想要驱赶走心头突然涌起的不忍心。
他不正是看准了自己的心软才连番做戏,哄骗着赖在了自己的身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