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茶宴的快乐并没有让白小姐脸上的忧色减淡,就在众人围看广俊王作画时,她也立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那坐在团垫上的女子,越看越觉得此女艳姝,乃真绝色。
于是对身旁的尧小姐幽幽说道:“一直不知尧郎为何情淡,如今倒是全明白了,早先听闻这位六小姐乃是西北人士,想来她与尧朗是在西北认识的……”
尧姝亭向来与白小姐关系交好,乃是知无不言的手帕之交。只是此番二哥的内幕,她事先也不大知情,如今听白小姐幽幽一言,顿时有些局促之感,直觉得恍若自己辜负了白小姐的一番真心似的,满心愧疚,只是小声道:“二哥总是这般,恣意得叫人措手不及,绝非良配,清月你总是要配比二哥要强的……”
白小姐却是幽幽一笑,道:“除却巫山不是云,此生深情尽付了流水,便至此东流不再回头……”
尧姝亭毕竟还小,情窦未开,此话该如何接下实在是有些不知所言,心内不由自主再次埋怨二哥的滥情。只是此前听那六小姐与母亲之言,她终究也是进不得尧家大门的。向来又是二哥的一场无疾而终的风花雪月,可是却偏偏辜负了白家小姐这等良配……”
她年龄虽小,却已经立意以后若有了儿子,但凡有半点二哥这样的恣意妄为,便狠狠惩之,绝不叫他有半点二舅的风范。于是只对白小姐说起,听母亲的意思,此女似乎无意入府,毕竟门楣之差甚大,大约过段时间也就淡了,还请白小姐不必就此怨恨那位袁小姐。
白清月听了袁小姐竟有过一段姻缘,也是吓了一跳。但是听完之后,心内隐约一块巨石竟是擎起,骤然松懈了不少。
此时已经日落渐渐往西。茶宴也接近了尾声,尧家大郞意犹未尽,便提议再各自作画一副,以作此茶宴的押尾之作。
既然点题为“冬”。这收尾就为“春”,倒也遥相呼应。
只是此番乃是众人一起为画,是以当玉珠终于挽起衣袖时,不由得让人一惊,原来这女子右手臂受了伤,乃是左手作画。
从她的姿态来看,也不是平时惯常用左手的,能如此入画,实在是叫人钦佩。
翁老也是面色有些发紧,不过就算这女子画功扎实,也掩饰不住她画品不佳的事实,这么一想来也就心安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各位的画作都画好了。也是各有千秋。
白小姐心情有些舒畅,竟然画出了郊游时,马蹄没入浅草的轻快之意,淡墨的转换收放自如,真叫人惊叹!
而其他之人的作品也是各有千秋。
翁老赏析得心满意足,只觉得此间雅士已经汇集了大魏顶尖的书画大师,半日得饱眼福,幸甚至哉!
就在这时,玉珠却还没有收笔,依然在慢条斯理地描画着。
不过翁老已经兴尽,连走过去的兴味都没有。
倒是广俊王信步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立刻惊呼了一声,便再移不开眼。
被这广俊王的一声惊呼激起了好奇心,有几位名士也纷纷走了过去。也如广俊王一般低叹不已。
就在这时,玉珠最后一笔落成,立刻有人捧着未干的画纸,送到了翁老面前品评。
翁老皱眉一看,只见这画上并无半点的春意,只是一江开裂的冰块,但仔细一观,却发现这女子也不知施展了何等的技巧,那整个江面画风立体,每个冰块不都似寻常所见的写意,而是如圆雕的玉品一般立体呈现,尤其是那些冰块大小不一,有的刚刚崩裂,有的已经顺着汹涌的江潮而下,甚至有一块甚大的冰块被劲浪涌起,如山一般直立而起。
这便是春日北国涌动的江潮,浩瀚的裂冰声如惊雷撼地,一路咆哮而势不可挡……
翁老的祖上便是北方之人,犹记得幼年时,父亲特意带着他历经万险一路从南地来到北地江边游历故土,当时正是春季,江面开冰的盛况,至今难以忘记。
只是现在北人强悍,占据着大片故土而不肯归还,也不知在有生之年能否再回名正言顺地随着王师重游故土,亲眼再见一次春潮冰裂的盛景……
看到这,翁老已经是两眼湿润,激动得不能自已。此画且不论画功高下,单凭这不要一鸟一花一草来表现春之意境的立意,就已经是孤高之作!更何况作此画的是一位看似羸弱的女子,胸中盛装的是故土山河,直叫他们这等须眉男人羞愧无地了!
当下一向清高的翁老对于玉珠的这一篇画作,半字也没有点评,只是冲着她深深拘礼道:“小姐之胸襟,我等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