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尧小姐这时也看玉珠手上的夹板,心内隐约知道她是受了伤,也不好强叫她再做,当下笑着回答:“若是六小姐肯割爱,自然是好了的,待我叫人去您府上去取可好?”
在她与尧家小姐对谈时,那位尧少一直言语不多,一脸的平静,偶尔目光扫过正在说话的玉珠的脸庞,也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于是做了这般约定后,玉珠终于寻到了堂皇的理由,与太尉辞行。
王夫人出了悦宝斋后,重重呼了口气,待到出了市集上了马车后才低声呼道:“久闻尧家显贵,子弟皆是高不可攀,如今看来所言不假,只是若与他们这等人物言语多言语几句,真是要憋闷死人了。”
萧珍儿得以近观了名动京城的尧少风采,极是满意,脸儿涨得微红道:“幸亏来京城涨了见识,今日才知什么是翩然美男子的风采!”
王夫人听了用手指点了女儿的额头,甚是凶悍道:“就算是个绝世美男,也全跟你没干系!我已经让你爹联络了京城旧友,介绍适合的子弟给你,若是有家道殷实,稳重老实的,便要立刻定下亲来。若是再入了迷障,恋上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尉大人,我现在就跟你爹说,也甭给你费心了!直接给你送到尼姑庵里得了,左右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赶紧到菩萨那恕一恕对不起你爹娘的罪孽!”
萧珍儿最听不得“嫁不出去”这几个字,只气得瘪嘴道:“不过是多看几眼欣赏一番罢了,我又不是痴傻的姑子,当然知道尧太尉那等人物是要娶王侯贵女,皇家公主的!你要跟爹说,叫媒人给我介绍俊逸的美少年。”
玉珠在一旁听着,被五姐的坦然好色逗得嗤嗤一笑,也引得王夫人瞪眼过去:“还有你,全是不叫爹娘省心的,那太尉既然是看中你的手艺,你也不要藏拙,多显露几手,若是有机会将你哥哥引荐给太尉是最好的了,他肯发话,我们萧家的宫中供奉的差事也就保住了。总是要娘家殷实,才能给你一份好嫁妆,将来再嫁到了新婆家也能挺起腰板,说话有底气!”
玉珠含笑听完,说道:“娘说得在理,玉珠全记下了。”
那位尧家小姐看来也是性急了,第二日便派人前来取玉镯了。玉珠取来自己以前雕琢的一对小玉镯,这对镯子玉身纤细,并无太多繁琐的花纹,仅是点缀着依着玉纹雕刻的茶花,素雅而大方。
她原本是雕刻来给自己戴的,因为那小姐与她一样手腕纤细,倒也适合,省去再行雕琢的烦恼,不过因为还欠了尧少几个玉钗,一直未得完工,坠在心内总是个事情。虽然尧少无礼在前,可是受了祖父的极致认真的熏染,玉珠自觉接下了玉料与单子,总是要尽力完成,是以在珏儿的帮助下,已经将早先切好的玉料雕琢出了大概的样子。
尧家的仆人来取时,玉珠便也托他转达给太尉,只说那几只玉钗雕琢好了会命人送到尧家府上的。那仆人点头应下,取了玉镯便了。
玉珠这几日雕刻之余,也走遍了大街小巷。这一日,在范青云亲授徒弟开设的玉铺里,她终于得以看到了范大人为官前雕刻的玉品。
如今范大人仕途正旺,不会轻易执刀,所以他流传在市面的玉品少之又少,价格居高不下。单从雕琢的玉品行纹来看,范青云的确不愧是父亲的高徒,将袁中越的雕工完美继承下来,单从技艺的运用来说,玉珠也自叹弗如……
可是就在玉珠转身想走之际,突然发现正看着的这只玉瓶的低端不起眼之处,有一个小小的突起,咋一看,仿若瓶底那摆尾金鱼吐出的泡泡,可是玉珠却知,若是仔细看那小突起,当能有一个“珠”字。
那是因为她小时贪玩,抱怨父亲不能伴她玩耍,总是爱玉器胜过爱她,父亲笑着亲着她的小脸蛋道:“我的小珠珠可是心头肉,哪个能比得上你?”说完便随手在他雕刻的玉器上又雕刻下了一个小小圆润的珠儿,再微雕上一个小小的“珠”字,当时逗得她拍手大笑。
从此以后,父亲每次雕刻玉器,都会巧思设计在玉品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珠字,这是父亲与她的一个顽皮而隐秘的约定。除了她与父亲,再无人知晓……
而如今,这冠以“范青云”名姓的玉雕之上,赫然有一个小小的珠字……玉珠久久凝视,眼底无泪,可是心内却是生起一团怒火——父亲生前遗作大多遗落在了他授徒的玉坊之内,也不知范大人是吞没了父亲的多少遗作来沽名钓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