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玉珠不太喜油腻的食物,是以这晚饭也尽随了她的口味,不过是一碗青豆炒鸡丁,搭配乳汁豆腐而已。只是那豆腐凉了之后,拿热水微微烫了一下,并未烫透,吃在嘴里还是微微有着凉意。
尧暮野心内本就憋了一股火,加之口舌注重精致享受,向来刁毒,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等粗茶淡饭,吃了一嘴凉的后,登时便将泻火发在了这里,将那碗碟一摔,冷声道:“这是什么喂狗的冰凉东西,做饭的厨子就这般敷衍主子!明日哄撵出去,莫要再用了!”
珏儿正端着一碗鸡汤入内,听闻了此言,吓得差点将汤碗摔到地上,只因这饭食都是她做的,只扑通一声跪下,一脸求救地看着玉珠。
玉珠吸了一口气,便将珏儿手里的鸡汤接过,柔声说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下去休息吧。”
然后将那鸡汤端送到尧暮野的桌前,慢条斯理地说道:“都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不假。一向讲求风度的尧二少,在军营里也沾染了粗野之气,怎么跑到妇人的宅院里发起了疯来。”
尧暮野的脾气向来不好,这私下里发火的时候,以前的拿些个红颜,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唯唯诺诺不敢言语,也就是他的娘亲能颜色不改地出言申斥尧家二郎。
如今这巾帼女英豪又增添了一位,平日里柔柔弱弱的玉珠,竟然面色不改,只是将那碗汤 浇到了微凉的豆腐上,试了试温度,复又递送道尧暮野的嘴边。尧暮野被她这般奚落,只瞪着一双凤眼不肯张口。玉珠拿了调羹故意蹭了蹭他的嘴唇道:“怎么还要如小孩喂食一般,要唱歌哄你不成?”
尧暮野慢慢地张了口,吞咽下了那一勺温热了的豆腐,眉目间的戾色倒是减了几分。他也不是惯常那些尽拿下人出气的主子,刚才也是气极而为,加之腹中饥饿,皱着眉,就着不合口的饭菜吃了一小碗,然后拿着巾帕擦了擦嘴,问道:“今日那白水流过来与你说了什么?”
这般指名道姓地说人,也不是尧太尉平日里的习惯,玉珠猜度着太尉今日的这股邪气大概是冲着那白侯而来。可若只是因为他来招惹自己,看着又不像,倒像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惹恼了太尉大人。
于是,便照实说道:“先前在京城时,白府的夫人请我雕刻慈云庵的佛像,我因故推却,又离京来了西北。谁知白相在朝堂之上举荐了我,让我雕刻那尊佛像,是以白少过来传达圣上口谕。”
若是平时,像这类修建佛院,建造寺庙的事情,尧暮野向来是漠不关心的。可是,当他听闻玉珠有心推却时,倒是起了好奇,问道:“这等扬名之事,不是你向来喜好的吗?为何这次推三阻四,不欲前往呢?”
听太尉说她好抢风头之言,玉珠仅是微微一笑,也不辩驳,轻声细语道:“只是听闻那玉石乃是白夫人向太后索要的,而空中太后似乎不喜宫中新晋的白妃。玉珠总觉得向太后索要珍贵的寿礼,改制佛像不太稳妥。更何况我如今还担着你未婚之妻的名头,自然是要考虑尧家的名声的。”
尧太尉听了玉珠的直言相告,半天没有说话。他先前总听母亲言及,“皇宫之内无小事,皇家之事便是国事”,不过他以前总是不以为意,而如今圣上态度微妙的转变,不能不让他再次思索母亲先前曾言,白家手脚似乎越来越长的话来。这么一想,因为好友与自己政见相左而气愤之意,竟然一下子消减了一大半,倒是冷静地可以思考接下来的应对之策了。
如今他不在朝堂之上,远离了圣上身边,便不能怨尤圣上宠信其他臣子。可是此番远袭为战,也显露出了圣上的心思,远不是如他一般。
该是如何扭转此番君臣不同心的困局才是当务之急。
想到这,他倒是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不言不语的女子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玉雕困局。
于是便启唇问道:“既然圣旨已下,你当如何?”
玉珠这一晚早就相处了应对之策,将放置在枕边的书卷拿了过来递给了太尉看,然后说道:“既然如此,倒不如顺势而为,不知太尉看看可还稳妥?”
太傅定睛一看,不由得凤眼再次睁起。他向来知这女子虽然不像世家贵女那般饱读诗书,修习儒礼道义,但那股子聪慧却是他认识的女子中无人能及的。
从她能解开让众位能工巧匠挠头的玉锁开始,这个小女子就不断地给他惊奇之感,每每觉得已经了解了她时,她又总能变换出新的花样来。
现在想来她一个无依无靠的西北小妇,无甚根基,却能安居京城成为皇商,虽然有自己的助力在其中,可谁有能说不是这小妇过人的逢源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