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春燕单手掩面,多少年的委屈一股脑都涌了上来,她憋不住哭了出声。
穆昱宇伸臂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拥抱着再也舍不得松手,他安抚着怀里痛哭的女人,自己也眼眶发红,他忽然觉得万幸,幸亏老天有眼,幸亏他素日没坏事做绝,幸亏过往颠沛流离,今天才终于补回了一点福气。
他们俩偎依在一起,时间飞快溜过。穆昱宇骤然发现已近午夜,窗外突然间响起鞭炮,电视上一群盛装男女开始集体喊倒计时。在这一刻,仿佛真有一种奇特的效用,旧的一年像翻书一样翻过去,新的一年在众人齐声呐喊中到来,除旧立新,万象更新,什么都是新的好,新就意味着过往都揭过去不计较了,前面还有摸不着可能感觉得到的好未来等着。
新年到,怎么着,都该比旧一年过得好。
当天晚上穆昱宇没回去,在倪超的房间里凑合着过了一宿。他虽然是有备而来,连梳洗用具都带了,第二天要穿的正装也熨烫整齐一并备着,但一来他姿态做得低,二来穆宅员工放假,他回去一个人冷清得不行也是事实,所以倪春燕没狠下心来把他赶走。穆昱宇原本以为要委屈自己在那张旧沙发上窝着,没想到倪春燕担心他刚出院不能乱应付,给他在倪超房间里支了张帆布床,特地找了暖和的新棉被枕头给他。他睡下的时候,鼻端闻着棉被晒过太阳的芬芳,耳边听着窗外时断时续的爆竹,忽然觉得这大概是他成年以后过得最舒服的一个春节。
因为他喜欢的女人在替他操心。
哪怕她仍然未必真的相信他,哪怕她还是没有给他最想听的那个答复,可有她在,仿佛整个过年的意义才真的完整和具体了起来。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不是吗?
这天晚上他睡得很好,第二天一早就醒来,精神奕奕,觉得青春活力像又回到四肢体内一般。
他起身梳洗后,吃了面条当早餐,又拿出备好的红包给小白痴发了压岁钱。他将另一个红包递给倪春燕,倪春燕吃惊地问:“我也有份?”
“嗯,”穆昱宇点了点头,“你辛苦了。”
倪春燕抿紧嘴唇,迟疑了一会,才结过那个红包,哑声说:“谢谢。”
“往后每年都有,取点大吉大利的意思。”穆昱宇说,“你换件衣裳,就穿我给你新买的,咱们带小超去个地方。”
“啊?我还得出门给老辈们拜年……”
“下午再去,初一咱头一个得给我妈拜年。”穆昱宇淡淡地笑着说,“一起去吧,我妈一定惦记着咱们呢。”
倪春燕慢慢红了脸,转身回房间,过了一会,她真的换上了穆昱宇带来新大衣,头发披散下来,天然卷曲着,脸上淡淡搽了粉点了唇,看起来光彩照人。
她有些局促地拉着衣服下摆,这是一件有着大毛领的乳白色长大衣,腰际又根带子围着,勾勒得人修长华贵。但倪春燕显然没穿过这一类型的衣服,此时忐忑不安地问:“这,这过头了吧……”
穆昱宇带着笑意走过去,亲自替她拉拉毛领,手指轻轻在她修长的颈项上摩挲而过,说:“少了首饰,没事,以后我再给你准备。”
“不不,我不习惯。”
“这样挺好的,”穆昱宇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很漂亮。”
“我,我都老娘们了,美什么……”
穆昱宇忍不住伸手抱住她,低头吻了吻她洁白的耳廓,一句在梦里说过的话此时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在我眼里,你够美的了。”
窗外此时阳光普照,一阵阵鞭炮声此起彼伏,穆昱宇抱着这个傻乎乎的女人,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他想也许不遇见她,他一辈子都没法产生这种踏实感,哪怕经历再多的女人,在她们身上恐怕也只能重复男性的征服欲和占有欲,却未必能产生这种犹如有所依托的感觉。因为有了她,他的一举一动才有了根基,才有了依据,才心甘情愿想要付出,想让这个女人因为有了自己而同样根基牢靠,活得茁壮肆意。
可他说不出这么感性的话,穆先生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会对你好。”
他怕倪春燕不信,又匆忙拉过一旁傻乎乎的倪超,搂着说:“我会对你们都好。”
倪春燕半天没动静,垂着头,慢慢红了脸,然后,就在穆昱宇以为大获全胜时,倪春燕抬头泼辣地说:“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要说话不算数,我我我饶不了你!”
穆昱宇愕然,随后他扑哧一笑,把倪春燕姐弟俩都收在臂膀里摇了摇,他不是小年轻了,没必要说多余的话,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想说的,倪春燕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