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颇有些奇怪,伫立着不语。
我哈哈大笑,猛然一甩长发,道:“你问我吹的是什么?”
“有什么不对吗?”
我抬起头,以长袖擦拭脸颊,成功地看到他万年不变的冷硬的脸竟然露出惊诧神色,我淡淡一笑,柔声道:“谷主,你认不出我了吗?”
“你,你,”他竟然有些慌乱,踏前一步,似乎想伸手碰我,却又缩回去,盯着我的脸,难以置信地道:“你,是柏舟?”
我愉快一笑,道:“您说呢?”
他眼睛微眯,一字一句道:“你没死?”
我仰天大笑,道:“是啊,我没死,您是不是要清理门派,给我补上一记,就如您当初,处置罄央那样?”
他嘴唇紧抿,神情似乎有些恍惚。我趁着他失神,猛然扑向杨华庭,手起刀落,立即割断他的喉管。
我说过,今日一定要杀了他,不管谁来,我都会杀了他。
第 35 章
鲜血飞溅,直射到我脸上。
血是温热的,即便是一个畜生,流出来的血,却也是有温度。
早上才换的白色儒服,此刻已沾染大片血污。
宛若一朵朵盛开即变颓败的鲜花。
杨华庭脸色呈现出死人的灰白,我的手一松,他的头便砰的一声敲到地上,就如一件无用的废物一般。
所有的尸体,不管生前如何显赫跋扈,死了都是这副样子,都是如此丑陋而令人心生嫌弃。
他再也不能作恶了。
再也不能伤害任何人,再也不会有无辜的少年,以那等不堪的惨状死去。
我等了五年,终于能杀了他。
但奇怪的是,此刻的我没有情绪,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感,没有手刃仇敌的释然,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空茫。
然后我开始莫名地咧嘴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一幕幕往事恍若走马观花,一一在眼前重现,那个最终也不曾吃到嘴的煮鸡蛋,那件头一遭穿上身的没补丁的衣裳,那个俊美温柔的罄央宽厚怜悯的怀抱,那双教我吹笛的修长洁白的手……
经年流离,颠沛求生,所有的困苦,全身的力气,突然间慢慢溜走,显得飘渺而遥远。
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那么,眼前这个飘逸如仙的青衣男子,又算是谁呢?
“不要笑了!”
我置若罔闻,继续笑。
笑声骤然停顿,我喉咙一紧,已经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
“我让你,不要笑了。”
我抬头看,那人盯着我,目光中似有波澜晃动,渐渐的,那只手慢慢松开,触摸上我的脸颊,仿佛在确认和辨别,随后,我听到他若有若无的低语:“你长大了。原来长大后,是这幅模样。”
是啊,我长大后,原来是这幅模样。
我胸口剧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心下已是一派清明。
“你不该杀了杨华庭,”谷主终于似是下定决心,有些无奈地道:“杀了他,便坏我大事,照着规矩,我必须除掉你,也罢,看在往昔的情面上,我给你个痛快。”
他说得如此平常,却又十足威严,令我想起当年在叠翠谷,多少人将他奉若神明,将这样平淡无波的话语,当成神谕。
那其中也包括我,我们从来不会去想,他说得对不对,他有没有资格这么说。
我笑呵呵地看着他,此时此刻,他大概仍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一言能定他人生死的神,我仍然是那个,匍匐在他脚下,任他差遣,为他赴汤蹈火,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畏惧的小柏舟。
刻骨爱恋,终成笑柄。
没有比肩的对待,怎会有出自内心的敬重?没有敬重,怎会有坚实真诚的爱?
年少无知不识人心世故,是我的错。
我看着他,喘着气笑道:“能请问一句,您照着什么规矩,要杀我?”
他微微一愣
“照叠翠谷规矩?我早已被你逐出谷,照着对待侍寝男宠的规矩?我早不是你的男宠;照着江湖上的规矩?嗬嗬,”我低笑了一下,说不出嘲讽地看着他:“我还不知道,叠翠谷谷主,几时跟南武林盟主成了莫逆之交。”
他大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低贱如我这般质询,眼中难得闪过一丝困惑与探究。随即目光一寒,手中玉笛一指,竟刺入我胸口中
只是浅浅刺入,我已剧痛难挡,终于软软委顿下地。我勉强抬头,却见谷主目光冰冷,凝神在玉笛之上,却并不再刺入。
为什么?
无论为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我嗬嗬低笑,喘着气道:“谷主,你说如果我此刻大喊一声,杀人者叠翠谷谷主,外头来开英雄会的人,信我还是信你?谁都知道我乃南疆祭司,身无武功,只会弹琴救人。你却不同,哈哈,叠翠谷,多么响亮的名头,可怜你苦心维持这么多年的正派中人,顷刻间都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