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教他,晚不晚?那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可是你看他那个样子……他可能一辈子就像现在这样,身子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智力却永远都是个,是个……是个三岁小孩。”路爸爸顿了顿,斟酌了一把,最终吐出一个不会太令人难堪的说法。
可是路天还是被难堪到了,眼眶骤然发红,明白他老爸本来想用的是另外一个词汇。他不甘心地反驳:“怎么就永远都是,永远都是小孩子呢……就算是吧,那又怎么样呢?!退一万步讲,即使他无法独立生活,不能养活自己,那我会养着他!即使他什么都学不会,我也会在身边照顾他,我绝不会让他被别人欺负了或者瞧不起!”
“照顾他多久,一辈子?路天,你觉得你能坚持几天?你从小到大养得那些宠物,什么小白虎,什么皇帝企鹅,什么科摩多龙的,哪一个不是半途而废,哪一个能活着回来,哪一只在你手底下能养得舒舒服服、寿终正寝的?”
“海雅又不是宠物!他是我的,我的……”
“爸爸的意思就是这样,他不是个宠物。等你有一天‘养’他‘养’不下去了,你打算怎么办?是打算把他丢给老子来养,还是送到动物园去,还是丢回到亚马逊丛林里?!”
“动物园?!爸爸!”
路鸣川表情深沉,语气和缓,却针针都见血,句句戳得都是关键。他丝毫没有理会路天的焦躁,继续沉声说:“爸爸比你活得长,经历得事情多。你把一个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硬塞进这个世界的条条框框里,纯粹就是异想天开。你这样其实就是害了他。”
“我?我怎么会害了他呢!我是真心想好好照顾他的,我绝不会因为他不能适应我生活的这个世界就抛弃他的!”
“可是你觉得他留下来跟你生活,他真正能过得快活?就为了跟你在一起?”
“他喜欢我的,他为了我跑这么远的路来找我,他会愿意留在我身边的……”
路天的心情慌乱起来,先前在心里准备了无数遍的慷慨激昂的演讲稿,被老爸三下两下迅速击破,溃不成军。一句又一句的逼问,逼得他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不知所措,却又强忍着泪,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投降和放弃。
路爸爸这时候突然话锋一转,慢悠悠地说:“路天,爸爸不是想逼你。你是个聪明人也很能干,你要是不聪明不能干,老子也不会放心把那些航线的业务慢慢交给你打理。可是你在那一片丛林里待了大半年,脑子似乎变得迟钝了,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了……想不明白就再想,继续想,爸爸相信你能自己想清楚应该怎么做。”
“我想明白了的,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的。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路爸爸不以为然:“现在觉得舍不得放手?将来恐怕会后悔没有早一点放手。”
“可是我们已经,已经……”
“已经怎么样?”
“……”
路天心里又是急,又是气,又是混乱,又是沮丧。
已经怎么样?他已经把小黑猿当成是老婆,那个小流氓也把他当作是马瓦赫的王妃。两个人已经亲密无间,坚守了十八年的处男身都被那小流氓给霸占了。小路少爷是绝对不做亏本生意的,海雅当然要负责任,要给自己做一辈子的老婆来补偿,怎么能说算了就算了!
可是,如果海雅永远都学不会怎么办呢?
如果自己真的有一天坚持不下去了怎么办呢?
如果海雅自己都不再感到快乐,那怎么办呢?
如果有那么一天,两人之间曾经最美好、最单纯的感情,经受不住现实的摧残和时光的风化,不再美好,不再单纯……到那一天,自己会不会悔不当初,后悔曾经这样用心地喜欢过……
路天心底一度十分坚定的某些信念,忽然开始摇摇欲坠,找寻不到自己的位置。曾经在心中为自己和海雅构建好的一栋完美的大厦,在角落里悄然地剥蚀,脱落。
河港小城帕斯托,一棵一棵高大的椰子树,棕榈树,点缀在狭窄的街道两旁。女子们把竹编的扁篓顶在头上,在集市间漫步。男人们骑着摩托车,后屁股喷吐着一股股的黑烟,在人群中毫无秩序地穿梭。
路天拉着海雅的手腕,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他想要把自己脑袋里的一坨浆糊倒空,理顺思绪,再好好考虑和计划与海雅的未来。只要彼此之间是真心地对待,又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