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下坠,身体越来越沉,挣扎显得特别无力。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但能感觉自己沿着井道一段一段下沉,沉入黑洞深渊。
井壁幽暗阴凉,不时蹭过皮肤,冰凉又滑腻,真不舒服。他模模糊糊地想,龙的皮肤摸起来可能就是那种怪异滋味。也不知道罗老板还在上边或者跟他一起掉下来了。掉落的中途,他试图用手去扒石壁,阻止自己下沉,但是使不上劲儿,指头可能都划破了。
他也没找见房三儿,这回是要被姓房的混蛋拖累死了。
楚晗这时觉着自己被耍了,上了个当。
房三儿一路上某些表现、临到事发地的急躁催促……这人有备而来。为什么主动跟来大理?为什么一定要进塔?这是在利用他吗,这一切都是注定吗……
掉到某一处,楚晗突然模糊看到两个青铜人像,持戟威武而立,以铜链镇守石兽。
借着蓝光,他顺手摸向铜人脚下的石雕……那是完整的、栩栩如生的一座汉白玉幼龙。
不好。
这里面真是“活”的。
耳畔阴风乍起,即使在幽深水下也能感觉到起风,周围的水旋转了,转出如同幻境的庞大漩涡。鼓膜嗡鸣,太阳穴剧痛,身体撕裂般疼,楚晗什么也顾不上了,拼命挣扎想抓住青铜人的腰,别被大漩涡卷走。偏偏就这时候,又一个黑影大头朝下掉下来,一张大脸惊恐地瞪向他,分明就是罗老板。这人嘴巴大张着,像要说话、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楚晗估计他自个儿这时候表情也跟罗老板的一样恐惧!
水下那段历程回想起来漫长,其实可能转瞬即逝,那个庞然大物向他慢慢靠近。
楚晗知道是井里那东西来了,看不清真实面目,但轮廓清晰,身形巨大到让他快窒息了。他浑身骨节全部脱臼似的无法动弹。
或者不是一个,好像是两个,灯笼似的绿眼在幽深的水下晃动。
也说不清是真实还是一切皆为虚幻……
那庞然大物缓缓靠近的某一刻,他豁出去了,用尽一点力气,返身扬手突然削向对手面门。
他手指是练过的,按常理动作很快,然而水下一切都像慢了两拍,笨拙得令他吐血。他看到自己的手指缓慢划落,也不知道抓到哪个部位。那东西骤然往回缩了一下,莹绿色大灯笼灭掉迅速又亮起来。楚晗知道自己击中了。他的手可以给任何东西留下抹不掉的印迹,但是对家太厉害,这丁点儿雕虫小技根本没用,如同挠痒。
这回肯定死得透透的,对方倘若“挠”他一下,能直接把他拆了。
楚晗被漩涡带起的水流推着往前走,在迷宫小径般的水道里漂出很远,有时又像被对方戏耍着,在同一条路上不停兜圈儿……
楚晗后来是自己醒过来。醒来时身上衣服还湿漉漉的,头发和手臂皮肤湿黏,一时半会儿弄不掉。
罗老板就躺他身边,也是筋疲力尽,狼狈不堪,说不出什么话,只用眼神不断示意:我操老子居然没淹死啊!
关键是他俩出来的这个位置,不是别处,就是二里地之外、头一天造访过的那座博物馆。
他们在展厅正中的大玻璃罩内。从地上水迹来看,他俩像是从那座两米多高的佛幢下面的井里爬出来的。可是那座塔的高度以及井口围度,以成年男人身材,两人无论如何不可能钻得出来。
当然,最后那个馆长来了,开玻璃罩把他们弄出去的。警车也来了。他们对发生的事情无从解释,这就像一场梦。
罗老板手下那俩小弟还在后山原处守着呢,都吓够呛,说他们去了一天一夜没回来。俩小弟进不去古幢,也不敢报警,只能死等。
楚晗问那两个小弟。两人交待说,没有看出古幢有任何异样,没瞅见天摇地动或者电闪雷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好北京方面有人疏通,当地文物局派出所将后山古幢重新调查一番,没发现破坏痕迹,也就没有过分追究他们私自擅闯的行为。楚晗与罗老板几人三天之后恢复体力,离开大理。
而房三儿那个人,没有出现,没有从井底回来。
***
回到京城那段时间,楚晗没有放弃,仍然托人打听姓房的消息,这才发现很多人都听说过这么一号人,但没人真正清楚房千岁的底细。
他都不敢去见房老爷子,他把人家儿子弄丢了,失踪了,怎么交待?后来是罗老板陪他去谈,房易之将自己关在书房很久,没有骂他让他负责,只不停地喃喃,该走的,终究还是会走,就留不住……
楚晗估计老头子是伤心至极。房家就这么一个养子,虽说不是亲生。老头子白折腾半辈子,百年之后无人送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