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饿,饿真的不饥。”
大掌柜咆哮道:“你就甭跟老子饿,饿,饿的了,老子早看出来你就是饿抽抽了!俺可告诉你哈,俺镇三关的‘烧刀白烤香兔’的手艺,那可是祁连山一景儿,玉门关一绝,过这村儿就没这店了,别人想吃老子还不给他烤!老子看你个小尕子顺眼的很,给你你就拿着!”
息栈看见那尕师长推托了若干回合,最终还是屈服于某大掌柜的淫威之下,接过了烤兔子,狠命地咽了咽口水,却没有吃那只兔子,而是递给眼镜参谋,参谋又递给某团长,在团长们手里转了一圈儿,又递回给尕师长。
一圈儿人都是狼的眼神,分明是三月不识肉味儿,口水流得就差伸手在下巴颏上接着了,却都舍不得吃。最后是一人咬了一口,将瘦小的一只兔子瓜分掉了。
息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兔肉,男人专门给他掰得一块好肉,兔腿连着半个身子,香气腾腾。于是趁着那尕师长一个人在树坑里栓马的时候跑过去,将兔腿递上:“喂,你吃这个吧!”
小柳师长一愣,脸色微红:“饿不吃,你吃吧!”
“唔,饿了还不吃,那你什么时候吃呢?”息栈将兔腿塞到了对方手里。
小柳师长早就注意到了土匪队伍里有这么一位梳着长辫子,相貌俊美,气质举止与其他匪众格格不入的人物,上下打量息栈好几眼,问道:“请问你咋个称呼?”
“我叫息栈。我是野马山绺子的二掌柜。”
息栈见这尕师长虽然年轻,眉骨和眼角分明蕴藏着北方男人的某种刚劲力道,身材也与自己相仿,破旧洗白的军装遮掩不住的宽肩长腿,瘦削之中透着坚韧不拔。两只手掌关节粗壮,息栈不经意地碰触就碰到了对方右手上的厚茧,想来这人一定也是个玩儿枪的好手。
小柳师长见这块绿洲水源充足,四方安定,于是吩咐手下一个小同志去叫大部队的人马来此处取水补给。
那跑腿的小同志看起来就跟前些年在绺子里遇难躺了的小羊倌差不多大,眉眼稚嫩,声音清脆。唯一不同就是脑后没有小猪尾巴,脑袋上多了一顶缝着“红五卦”的八角小帽子。
息栈问:“这娃子是你们的小羊倌还是小驴倌?”
“呵呵,他是饿的通讯员!俺们管他们叫红小鬼!”
约莫有一个多时辰,沙漠中的夜色逐渐浓郁,红匪军的大部队人马,随着几个引路的通讯员,赶到了绿洲与尕师长汇合。
眼镜参谋长连忙将野马山大掌柜引见给了红匪军的大头目。
来人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汉子,也是浓眉大眼,只是身量比大掌柜瘦了不少,军装包裹的肩膀和胸骨都仿佛要凸了出来,也不知是天生身量小,还是后天给饿的。
中年汉子很爽朗地与镇三关握了手,又抱了拳:“我是这个军的军团长②,我叫许茂璋!很感谢你们帮助我们的同志找到了水源!”
一旁围观的息栈很眼尖地发现,这位许军团长身上的装备,应该算是这帮红匪里边儿最全呼的一位,难得地既穿了军装上衣,也穿了军装裤子,还有绑腿,布鞋和五卦小帽;腰里配了盒子炮,背上还背了一把大刀,果然是个大官!
许茂璋虽然长得瘦,态度却是不卑不亢,不温不火,颇有威仪。大掌柜与他似乎是一见如故,一伙人围坐到火堆边儿,喝起大掌柜带的烧酒,闲扯了起来。
大掌柜忍不住问:“你们红匪……呃不是,红党的队伍,不是前些年在南方折腾得很是热闹,跟国民政府军斗得嗷嗷的,这会子来俺们这大西北做个啥买卖?”
劫道?还是吃票?划了地盘没?
许茂璋答道:“我们工农红军的队伍这两年为了反围剿,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跋山涉水,跨雪山过草地,终于是到达了陕北,胜利会师,在这里建立了陕甘宁根据地,打算以此作为大后方,继续与蒋匪作战……”
“哦,哦,老子听俺们军师说过,你们那个陕甘宁绺子占地可真不少,还横跨三省,把个马云芳的老巢都快包进去了,痛快!比俺们野马山威风多了……”
大掌柜话才说了一半儿,腰眼上又挨了一烟杆,气得回头瞪住丰老四:你他妈的烦不烦,你今天干哈老是杵我?!!!
丰书生脑门子直冒青烟,低声哼唧:“当家的,人家那个不叫‘绺子’,人家叫作‘革命根据地’……”
镇三关咬牙切齿地低吼:“革命……革你个头!四爷你再杵俺,俺先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