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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仓皇的世道里,谁能顾得上谁?楚归眼光独到,一早就看中了她,如今举城的人心惶惶,东奔西顾,她却还在这里,牢牢地守着他,大概以后,也会替他守着他。
楚去非走到继鸾跟前,停了下来,缓缓抬手,握上了继鸾的肩头,身子靠近,像是要拥一下她,却最终又停下来:“替我……好好照顾他……”
他微微倾身向着继鸾,低声地说。
然后楚去非便迈步往外而去,等继鸾蓦然回身的时候,那道英武的身影已经出了门口。
这一夜,外头越发不宁静,枪炮声一夜几乎未停,继鸾守在楚归床前,想到白天楚去非的那一些话,只觉得眼睛不太舒服。
到了半夜,楚归果真又不安分起来,皱着眉心挣扎,喃喃不休,继鸾替他擦着汗,看他不安地在床上挣扎,心像是绞成了一股绳。
楚归发着烧,呼吸十分急促,有几次像是要爬起来一样,咳嗽的肝肠寸断。
继鸾扶着他,替他在背上顺气,想喂他吃点润肺止咳的冰糖梨水,他却始终闭着嘴不肯就范,只是躬身喘着。
继鸾抱着他的肩膀,听着外头的枪炮声,不由地把脸贴过去,脸颊贴着楚归那滚烫的脸,轻声唤道:“三爷……三爷……你不能这样儿,快点好起来……”眼泪不知不觉地流出来,她再怎么能干坚强,都只是个女人而已。
泪滑下来,蜿蜒往下,浸在楚归干裂的唇角,极快地渗入那龟裂的嘴唇上去。
楚归闭着眼睛,向着她靠得近了些,继鸾伸出手指擦擦沾在他脸上的泪:“三爷……这功夫,你可千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楚归缓缓睁开眼睛,细长的眉眼望着继鸾,光芒淡淡,有几分惘然:“鸾鸾……”
他竭力地望着她似的,又说:“我不会有事的。”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便又惊天动地地咳起来,一直咳嗽的脸颊都发了红。
继鸾把手中的碗放下,双臂抱着楚归,试图让他停下来,身子贴着身子,他咳嗽的每一声都传过来,身子的每一次颤动她也知晓,就好像她也在咳嗽一样。
继鸾紧紧地搂着楚归,眼睛定定地望着他背后的墙,最后双眸一闭,泪又落下来,继鸾抱着楚归,缓缓地跟他一块儿倒在床上。
她死死地抱着他,亲吻着他的脸颊,喃喃地低语着安抚着,楚归的咳嗽缓缓停了,双眸失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她,他想说话,却又不能开口,一开口便会咳到死似的,他死命地忍着,不能咳。
继鸾的手指慢慢地抚过他的眉,眼,最后握着他的下巴,吻在他的唇上。
庄子里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橐允,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或者无关情爱,亦没有其他,只是有关生死,继鸾本能地想要他快些好起来,只要他好,不计代价。
她的手抚在他的背上,那样温和绵软的手,带着柔韧的力道,像是三月里和煦的春风一样,把缠着他的病魇一点一点地驱退,楚归只觉得身在极安稳的云端上,头顶是温暖耀眼太阳的光,身体也随着热起来,热的那么舒服,他仰头往上看,只觉得那灿烂的阳光是平生所见最美的,而他沐浴其中,身子像是要被晒得融化了一般舒服,热流在四肢百骸里流窜着,楚归舒展着手脚躺下去,耳畔听到自己唇角发出的一声满足的叹息。
☆、第92章
1944年的炎夏,绵延的炮火在锦城响了半个多月,锦城周围除了原家堡,尽数被蚕食,锦城跟原家堡就好像是平原上的两方孤岛,在战事风雨之中飘飘摇摇。
阴霾笼罩着这一片大地,就好像整个天地都陷入了最绝望最沉闷的时刻。
然而就像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是破晓之前一样,在坚忍与抗击之中,阴霾终有散时,而黎明终会不可遏制地降临。
楚去非的军团跟日军以两败俱伤的打法中渐渐耗尽,大病初愈的楚归,召集了锦城的帮众两千余人,投入最前线。
仁帮的子弟都是楚归一手带出来的,多数是青壮年,个个像是猛虎一般,不仅凶残,而且坚决,就在战火逼近,其他帮派或者自发解散或者剩不了几个人的情况下,仁帮却依旧屹立不倒,上下一心,极少有帮众逃走分散。
两千多人,五个堂的堂主们负责记录好名单,递交楚归。
大家都知道如此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仁帮的子弟,没有临阵退缩的,有人来抢地盘,就一定要杀回去。
不管来的是谁。
死了的,家里的人都交给三爷照顾,有三爷的一口饭,就有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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