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丹佐拍拍我的肩,我在衣间狠掐自己一下,顶着一颗几十万斤的脑袋飞上去,几片黑羽落下。
站在舞台中央,脑间一片空白。
圣殿内越来越安静,气氛诡异到极点。加百列正蹲在地上采花。而我的眼睛一直停在她身上,挪不动脚步。直到听见身后有人大力咳嗽,才清醒了些,往前迈两步,拍拍加百列的肩。
她微笑着回头,却惊得立刻站起来,按住自己的胸口说:“恶魔?为什么……这里会有恶魔?”
我捉住她的手腕,慢慢举起。
她惊惶地挣扎,甩掉我的手。
排练几百次,就是脑子里没装东西也能反射性地演出。我垂头,半睁眼,头发的阴影掩住眼睛,嘴角勾起。
我慢慢抬头,另一只手也捉住她,禁锢她,笑得自己都禁不住打寒战。
加百列嘴唇干涩苍白,她亦相当入戏地摇头,甩开我的手转身逃跑,一边逃一边回头。
我跟着跑去,准备遇见半路杀出的拉斐尔。但尽管我的身体在动,灵魂却似会飘出高空,不再属于自己。我从腰剑拔出长剑,压低嗓音低吼:“站住……”圣殿根本就是一个纯天然的组合音响,无论什么声音回荡在这里都会显得神秘空旷。
看到自己的身影像黑雾笼罩了加百列,我睁大眼贪婪地笑,俯身往下冲去,停在加百列脚着陆,可是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高台,翅膀抽筋一样不能动弹,身体瞬间往后倒去。
有人飞奔过来将我接住,我们俩一起摔倒在地。我尚未回神,就已听到梅丹佐的声音:“你怎么了?受伤了?”
翅膀扭伤带来的剧痛让我大汗涔涔,紧捉住梅丹佐的衣角。
“你怎么了?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快说啊……”
台上表演仍在进行,有部分人已将目光转移到我们这里。我动了动喉咙,像被人扼住一般,吃力地说:“演,演戏……”梅丹佐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这样怎么还能演?我送你回去。”我使了全力挣扎:“不行,要演,大家排了这么久,不能……”
“我来代他演。”
我和梅丹佐一起回头,皆响骇半晌。
雪白的手套在梅丹佐面前展开:“把剧本给我。”
我打开他的手:“不用你演。”
路西法淡淡地说:“由不着你插手。”
梅丹佐飞到剧组中去拿剧本。路西法并不看我。周围的人倒是快把他看出无数个洞,他习以为常地侧腿而立,长长的金发垂在白衣前,带着高贵不可侵犯的圣光:
“衣服给我。”路西法看着远处。
还好撒旦第一次和第二次出场时间相隔较长,我愣了愣,把黑披风脱下递给他。他不动声色地系上衣带,低声念了咒文,一道黑雾从头而降,染黑了他的发、衣裳和翅膀。
梅丹佐递给他剧本,他在旁边坐下,安静地翻看。
只有头发和衣服的颜色变了,并没太大差别。和以前在风镜里看见的魔王完全是两个样。
到撒旦出场时,他放下剧本,展开六支黑翼,从容地飞上舞台。
清泉自圣石上流下,从下方透视着天使的脸,觉得他们时刻在流泪。圣女坐在水边,手指浸入流水中轻摆。
路西法刚一上去,众天使唏嘘。
拉斐尔通知大家我翅膀受伤了,由路西法殿下代演后,议论更加明显,却在光束照在路西法身上的瞬间停下。
路西法站在加百列身后,微微扬头,下颚骨线条就像清幽的水湾,美丽得使人无法移目。他的双手摊在身体两侧,与翅膀一起,慢慢抬起,仿佛可以拥下弥望的星辰。
银光退去,灰白落下,舞台变成了一幅破旧古老的照片。
路西法款款而行,轻盈如同灵猫之足,褪尽天地万物,自混沌中走来。
加百列手上的动作停下,她抬头,再缓缓回头,看见了身后的路西法。他抱住双臂,声音寒冷如同冬季的冰湖:
“神造人是很不负责任的。他给了你一颗心,让你去感受,却不让你去拥有。真正的伤害是出现在灵魂深处,你们将变成最残缺的人。”
加百列断然说:“不!神是仁慈的!他可以给我们一切,他是万能的!”
“自私自利是人性的麻醉剂,罪恶感就像是沉重的负担。如果他真是万能的,为什么不杀了我这个魔鬼?(3)”
加百列怔住。
梅丹佐低声说:“路西法殿下在演什么……台词不是这样的啊。”
退场的拉斐尔擦了擦汗,回头看着路西法。而神一直不动声色,长发与日月光华互相辉映,似银海般流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