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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旭烈有时间的话便会帮着曼陀老爷替园子锄草,但缘心坟墓周围的曼陀花却是阿旭烈不能碰的。因为那里的花总是由曼陀老爷亲自动手细心的照料着,哪怕干净光鲜的衣服沾满了泥土。那时阿旭烈便会蹲到一旁安静的注视着曼陀老爷,这时的曼陀老爷不会笑,但汗流浃背的他却比笑起来时更加好看。
有时候,曼陀老爷会坐在坟前轻声的和缘心说着话,阿旭烈听不懂,但他也会静坐在一旁出神的聆听着曼陀老爷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那些发音真的很好听。
阿旭烈觉得很奇怪,原本他应该会害怕的。因为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达达被吐苏山谷里的神狼叼走后,阿帕便是这样呆呆的望着吐苏山谷的方向不住的喃喃着什么,不分白天黑夜。阿旭烈很害怕,他觉得阿帕再这样下去也会被狼带走,所以他抱着阿帕说,波瓦说过,吐苏山谷里的狼群是威猛的勇士们的灵魂幻化而成的,是真正的神狼。牠们带走达达是因为达达是整个部落最勇敢的斗士,他会幻化成一只威武的神狼守护着吐苏山谷,遥遥的眺望着阿旭烈和阿帕。
不久以后的一天晚上,吐苏山谷里的一只狼叼着半只羊丢到了阿帕的帐篷外,阿帕没有害怕的躲起来,而是抱着阿旭烈拼命的追赶那只狼,阿帕说,那是达达变的。可是那只狼还是跑回了吐苏山谷里,阿旭烈再也没有见过那只狼,可是阿帕的病从那天以后便好转了却是千真万确的。
波瓦说,那半只羊一定要吃得干干净净,因为那是吐苏的神狼们给予的恩赐。而阿帕说,那是达达送来的礼物,所以,阿旭烈大口大口的吃掉了那只羊,赞布罗笑着说,那时的阿旭烈倒真像一只狼。
阿旭烈永远记得阿帕生病时的眼神,那么哀伤,那么痛苦,眺望远方的眼睛却找不到可以凝望的方向,仅是站在一旁看着,便会被那种眼神揪痛了心脏。而那种眼神,跟曼陀老爷的一样。
阿旭烈跑去求部落里最有智慧的波瓦,求他教他宗元话,因为阿旭烈想知道曼陀老爷对缘心说了什么。可是阿旭烈不会让曼陀老爷知道他已经开始懂得他的话,因为阿旭烈知道,曼陀老爷能当着他的面对缘心说那些话,正是因为他听不懂。
阿旭烈学的很认真,比小时候达达教他摔角时还要认真。然后他竖着耳朵聆听着曼陀老爷的话,从那一串串难懂的字眼中寻找熟悉的字,揣摩着他的意思。一知半解,却莫名的开心,因为阿旭烈觉得自己离曼陀老爷越来越近。
渐渐的,阿旭烈能听懂的词越来越多,也渐渐的失去了开怀的笑容。
以前的阿旭烈不懂,因为他的天与地便是成为最勇敢的猛士、娶最漂亮的赫德娜、养最多的牛羊。可是当他渐渐能了解曼陀老爷的天地后,他发现自己懂的太少太少。他没有爱过,至少没有像曼陀老爷那样刻骨铭心的爱过。曼陀老爷会待在这里,是因为一个承诺,一个十年不变的承诺。而阿旭烈知道,曼陀老爷不仅仅会信守十年,他会留在这里守候更多的十年,甚至一辈子。
阿旭烈很开心,因为曼陀老爷不会离开这里,他依然可以常常看到曼陀老爷。但阿旭烈又不开心,因为令曼陀老爷留下的理由,是那片他不能触碰的坟内睡着的人。
缘心,这个名字对阿旭烈来说有些神秘,又有些不快。
「曼陀老爷是疯子!他会对着死人说话!」
有一天,部落里常跟阿旭烈作对的阿林默跟一群人大声的议论著。阿林默喜欢赫德娜,赫德娜喜欢阿旭烈,结怨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阿旭烈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挑衅,却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竟会这么生气,他将阿林默倏压在地,毫不留情的扭断了他的手腕。扑上来的伙伴被他摔踩在地,鲜红的血丝充满了阿旭烈杀气腾腾的眸子,像一只真正的狼。
阿帕生气的罚阿旭烈赤着上身跪在阿曼湖旁边,赫德娜悄悄的给他送去了好吃的烙饼和奶茶,阿旭烈却生气的将东西砸到地上,吼叫着赶走了赫德娜,因为是她,才令阿林默侮辱了曼陀老爷,赫德娜哭着跑掉了。
夜晚的阿曼湖冷的像隆冬,寒风阵阵,阿旭烈从没有这么冷过。他哆嗦着牙关直打颤,远方山谷深处的大森林中传来阵阵骇人的狼嗷声,沉寂的黑夜之中仿佛有无数闪动寒意的目光觊觎着他,阿旭烈莫名的害怕起来,仿佛连阿曼湖波动的湖面也像呼唤着他的咒文,阿旭烈觉得自己会被深深的吸入其中。
一种本能驱使着阿旭烈逃了,他没有逃回部落,当他回神间已经闻到了曼陀园的花香。曼陀老爷对这位深夜的访客没有多加追问,他只是用手摸了摸阿旭烈冰冷的脸颊,便一声不响的拉着阿旭烈进了暖和的屋子,给他披上了厚厚的外套,冲了一壶热腾腾的暖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