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发现喝过这个酒的人都不由得吐露出心底的烦恼,而自己却浑然不觉。当人吐露出心事之后,心理上总会有种松驰感,所以,喝过此酒的人才会有种忘却烦恼的感觉。这也是我减少此酒的一大原因,毕竟,我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喜好。可我这次有种莫名的冲动,我想知道他心底的秘密。
半晌之后,他有点昏昏欲睡。
我坐到他对面,说:"你为什么老盯着我?"
他用迷惘的目光望着我,痴痴地说:"你信前生吗?"
"不信"
"你还是这样啊,一点都没变"他说着笑了起来,很凄凉的笑,于是,我听着他娓娓道来。
他说我与他前世是夫妻,因我过人的智慧与他趋于世俗的愚昧,造成了悲剧。他杀了我,杀了前世的我。他说,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就像现在一样。死时的我,刚好十六岁。
我不敢说我信了他的话,但死时下的雨,出生时下的雨,十六岁时的分离,又一个十六岁的相逢,却真像注定一般。难道,冥冥中,真的有什么在牵引着这一切?
他还说,在死前,前世的我对他说了一句话,令他痛不欲生。
我问,前世的我对他说了什么?他只是含泪狂笑起来。他没有告诉我,前世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没再问,其实,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那毕竟是前世,已经逝去了,而且永远不会回头。
他接着说,在我死后不久,他就削发为僧,钻研佛经,直至今世。
我静静地听着,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又像是在与一个老朋友回味往事,而泪水却不知何时已然落下,我惊愕地将它擦去,却止不住它再次的溢出,就好像体内有另一个灵魂在不住地哭泣。
僧人沉沉睡去,在梦呓时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天,他醒来后,丝毫不知昨晚的事,只说精神前所未有的好。
他向我道别,说他将继续修行,来洗尽自己的罪恶。
在跨出门槛时,他突然回过头来,问我:"你仍读书吗?"
见我点头后,他轻叹一口气,"果然…这就是命啊"
我没有问他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我不想让前世的任何东西影响我今世的生活,就算错过了可能会抱憾终生也不愿。
当他转过身时,我突然脱口而出:"珍重!"
是啊,珍重,我前世的夫君,虽然我不知前世的你我为何反目,也不知你我给对方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但今世,不会了,因为你为此出了家,而我,将把你告诉我的故事永远地尘封起来。
他走了,带着他的愧疚,带着以为我不知道的秘密,走了。当他从我视线里消失时,雨停了。
这场雨就好像是为了我们的相逢而下的。同样在十六岁那年,同样在这种雨天,一对宿命中的人相遇了。借着湿漉漉的空气,我有种不现实感,也许,他从没有来过,因为除了我没有人可以证实他曾存在过。也许,这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因为,我甚至没有问过他的法号。
十七岁那年的春末,一个黄昏,一位中年男子来到客栈。当我看到他时,脑海中闪出一句话,"不是凡人",但我又很好笑这句话,不是凡人,难道是神?
他一袭青衣,手中握着一根翠绿色的竖笛。也许是因为他一脸说不出的杀气,在他吃饭的时候,大厅里从没其它人,等他回房后,别人才像做贼似的探出头。我觉得这种现象很有趣,不过,对我的生意倒是有点影响,搬走的人多了,而且没人再搬进来。
我一直认为他是习武之人,不然哪来这么大的杀气?但从没见他配戴武器,只有一只竖笛。如果说他是吹笛子的,打死我也不会信的。
由于他吃饭时没人敢出现,于是,我,掌柜,成了他唯一的伴。
"听说你们这儿有一种酒叫桃花红,是吗?"
这是他住进我们店后第一次说话。以前连点菜的时候都是只点菜谱不说话,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既然客人已经发话,而我早认为他是个懂得品酒的人,便端了一壶出来。
"如果想喝,等没人的时候再喝,因为这种酒可以发泄情感,会说出闷在心底许久的秘密"我对他说。我想,像他这样的人,大概有很多苦于开口的秘密吧,我可不想让他以为我在酒里下了迷药。
他只"嗯"了一声,便倒了一杯,一口喝下。我有点哭笑不得,他是不怕我听到他的秘密,还是不把我当人?
"为什么你不怕我?"他问。
"为什么要怕你?我只怕老鼠,但我看你又不太像"我一边算着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他大笑起来,我想,他可能醉了,毕竟,大多数人只喝半杯就会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