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兄弟之中,哀家最放心的便是你。你自小聪颖,早早便知自己想要什么,也不会操之过急,耐得住性子,心思慎密像你父皇。只是你这孩子凡事都藏在心里头,越是长大,便越能藏住心事,如今连哀家都猜不透你。哀家只想问你一句,当年你离开储秀宫时对哀家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李惊漩的目光中泛起一丝坚定的执着,他定定地看着婉情,一字一句的说道:"惊漩从未忘记。"
婉情闻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就好......只是哀家也要提醒你,有些事你不说出口,便永远没人懂。很多令人惋惜的错过都是因为没有人先开口,哀家不希望你辛苦一世,最终却落得对方得恩反怨的下场。"
李惊漩微微颔首:"儿臣铭记于心。"
婉情又唤来李惊滢。李惊滢自幼丧母,一直把婉情当作亲生母亲一般,还没走到她身边便克制不住泪水,抱着她哭泣起来。
婉情怜爱地抱着他,轻声说道:"哀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跟玟妹妹一样生得七窍玲珑心,偏生是困在金丝笼里的雀儿,向往苍穹却难以展翅。哀家知道你最难熬的十三岁那年已经挺了过来,你学会了自保,也懂得了周旋之术。若你就此认了命,哀家虽然惋惜却也会为你欣慰,至少你不会再被笼外飞翔的鸟儿刺痛了心。可是,哀家知道你心底还想挣脱牢笼,却不得不放弃,这份不甘会成为附骨之蛆,纠缠你一生,痛苦不堪。哀家真得不忍心看你走到那一步......"
李惊滢喉中哽噎,呜咽着说道:"儿臣自知身为皇子之责,这个包袱终其一生也不能卸下。所谓向往,也不过是身心疲倦时,蒙生逃避之感才会兴起的念头。惊滢虽然不才,却也不是临阵逃脱的懦夫,儿臣是真心认了命,也真心的在谋皇子之争。不论它日种种,惊滢都不会为今日的选择而后悔。"
婉情在心中默叹一声,眸中的忧虑更浓了几分。
她见李惊滢信誓旦旦,似乎真的接受了现实,却更加不放心这个孩子眼底的渴望,那种已经近乎干涸的期望被他强压到眼底深处,令她的心一阵揪痛。
婉情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能做的她已做尽。这些年来的暗中呵护已经无法阻住他们的暗流涌动,她一次又一次的劝导也成为了一种形式,每个孩子都有了心中的目标,笃定的信念令他们无法回头。就算婉情善意的点破他们的迷惘,却也无法阻止他们继续走下去。
累了,乏了,婉情也终于明白了'天意难违'四字。是福、是祸全要看他们几人的造化,她真的再也帮不上任何忙......
身子有些倦了,婉情便将他们四人都唤到床前,让他们四人的手紧紧相握,发誓绝不先负对方。
虽然婉情也知道这个誓言只是一枕黄粱,但也只能在心中期盼他们会放在心头。
"不知道......惊鸿那孩子如何了......"
婉情困倦地闭上眼睛前,梦呓般喃喃着。
很快便至四月花开季,御花园的牡丹姹紫嫣红,争芳斗艳。而婉情皇后,在牡丹盛开的那一夜归天了。
李擎煊痛不欲生,严令举国上下摘冠缨、服素缟。一月内不准嫁娶,百日内不得作乐,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二十七日内不准祈祷报祭。所有皇子、公主、王公贵胄、文武百官,女子去饰剪发、男子摘冠截发,斋戒一月。皇城内外一片素白,哭声啕天,丧钟哀乐不绝。
李惊涛、李惊海、李惊漩、李惊滢四人一袭孝衣,入宫斋居乐寿堂一月,以敬孝道。
这一天,李惊滢用过午膳,便独自一人来到钦安殿烧香拜佛。
颂经和尚的木鱼声铿锵入耳,震得李惊滢两耳嗡嗡,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喃喃道:"信徒李惊滢生平只有两个夙愿,一是婉情皇后福寿无疆、颐养天年。如今此愿未偿,惊滢已经不敢奢望第二个愿望得以实现......满天诸佛在上,请为惊滢指点迷津,既然夙愿难偿,那如何才能忘记这个愿望?难道真要惊滢的心智退化为五龄小儿才能不似这般困惑痛苦?若真是这样,便让惊滢回到孩提之时,以示神佛慈悲!"
李惊滢说完便自嘲一笑,缓缓地垂下头去:"不可能的......对吗?那你们凭什么享尽人间香火,自诩救苦救难?"
合掌的双手慢慢垂下,李惊滢漠然起身,一回过头,便看到李惊漩似笑非笑的站在殿门前看着他。
李惊滢脸色一变,走上前去冷声道:"你听到了什么?"
"咦?有什么不能听的东西吗?"李惊漩暧昧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