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是家父清修的避世之所,诚邀殿下小住一段时日,避过缠身俗务。"玄尚德笑意盈盈地回答着。
李惊滢心下明白过来,平静的下了床,穿上备在床头的一身新衣。
"是六皇兄的意思,还是父皇的主意?"李惊滢平淡地问道。
"我们王爷心高气傲,自然不屑用这种法子。"
"果然是父皇吗......"李惊滢思忖一下,口中涌起一丝困惑:"就算将我弃至滢王府也行同软禁,为何要这般费事?"
玄尚德放下看了一半的书,笑呵呵的煮上生水,准备彻茶:"自然是防着被人找到。"
李惊滢闻言便更加不解了:"小小滢王,无爵无官无权无势,谁又会费心找我?而我又会对谁有益?"
这一次玄尚德不再回答,只是笑意更深了一层,随后半开玩笑的转移了话题:"这是家父珍藏的武夷岩茶---大红袍,草民悄悄偷了一点出来,不知殿下是否赏脸与尚德同做品茗贼?"
李惊滢见他并未回答,便知多问无益,索性爽朗一笑,坐到桌前:"那本王就期待了。"
看了看眼前的茶具,扁形四两薄瓷壶、小巧玲珑的烘炉、紫色二两茶壶、白色二钱容水杯,李惊滢不由笑了起来:"赭褐陶泥玉书煨、潮汕烘炉、宜兴紫砂孟臣罐、景德昔深瓯,不论玄公子茶艺如何,这套烹茶四宝倒是一等一的上品。"
玄尚德嗜爱茶道,一见李惊滢是个行家,随即喜上眉梢:"不止器好,茶更好!虽然武夷山岩茶粗枝大叶,并无美感,但岩茶却可兼绿茶之清雅芬芳、红茶之醇厚浓郁。茶树只生阳崖阴林,武夷山峰峦岩壑、碧水丹山,既有名山钟秀,自有名茶举世,大红袍更是只生悬崖绝壁,才有'红袍三棵,年产七两'之说,实乃茶中之王!"
见玄尚德好似敞开的话匣子般说个不停,李惊滢不禁好笑。此人喜好如此明显,又未懂得点到即止,它日只怕会被人投其所好,吃上一亏。
李惊滢并没有点破,开始与玄尚德品茗闲聊、评古论今、说说笑笑,完全看不出是软禁者与监视者的关系。直至一声悠悠的古钟遥遥传来,回荡不息,李惊滢的脸上才浮起一丝了然于心的微笑。
玄尚德心思敏锐,见状立刻笑了起来:"莫非殿下由一声钟响便已猜到这是哪里?"
墙角的玉书煨开始冒出水汽,李惊滢不紧不慢地拎起玉书煨,烫杯温壶,吐出三字:"浮苍山。"
浮苍山位于京城外三十里,名寺古刹,梵音不绝,乃宗元境内香火最为鼎盛的佛门圣地。昔日李惊滢挟持李守贤时,也是借涛王妃在浮苍山祈福之际诱拐成功。而浮苍山最大的一座寺宇---无相寺的巍峨钟楼内,悬挂着当年圣君帝李安世御赐的一顶黄金铸钟。
据闻,此钟重一万八千一百八十一两八钱一分,铭有佛道经文一十八万一千八百一十八字,取自九元归真之义。击钟而响,百里有声,所以若非举国盛典,无相寺的金钟只在每日卯时撞击一下。遇丧衰不幸则歇钟而悲,从不作丧钟之用。
而此刻,正是卯时。
玄尚德并没有因李惊滢的答案而做出任何表情,依然笑意盈盈。他将大红炮放入罐中,熟练地将开水倒入罐内,迅速洗茶:"宗元推崇佛法,举国上下大小寺庙不下万所,就算附近有一小庙卯时击钟,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
李惊滢不紧不慢地再次拎过玉书煨,将开水倒入罐内,一式凤凰三点头,慢慢说道:"父皇心思慎密,你即说玄绍是奉父皇之命软禁本王,那他必然会时时询问我的现状。若玄绍将我置于千里之外,只怕多有不便,若然有事,也不能即刻应对。所以,他只会将我近身藏匿。原本我以为这里是皇城内的某个僻角,但这声钟响虽未近在咫尺,却也并非在城内所听那般悠远,唯一的可能,便是我在浮苍山内,无相寺就在附近。"
玄尚德仍然没有露出半分惊诧或嘲讽来验证李惊滢的猜测,他轻缓潇洒的用壶盖轻轻的拂去茶沫,微笑着说道:"王爷,您不觉得若您真在浮苍山,八十一座寺院的钟响却只听到一声,有些不太可能吗?"
李惊滢以开水淋浴孟臣罐与昔深瓯,依然保持他不温不火的语气,缓缓地说:"钟声由北而来,可见此处位南,但浮苍山南山为崖,深不见底。钟声悠然却并非距无相寺甚远,而且钟声是由云霄而至,百里钟响尚且如此,何况普通寺钟?自然听不到其它寺院钟响。由此看来,只怕,这里就是浮苍山的南山崖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