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漩冲李擎煊轻松一笑:"父皇,莫非您希望儿臣对惊滢满怀恨意,百般叫屈,怂恿您杀他泄愤才甘心吗?"
"若以常理来说......理当如此。"
"父皇,或许您此刻会为儿臣不平而怒杀九皇弟。但是再过三年五载,您再度忆起九皇弟的种种好处时,便会不由后悔判的太重。那时您又想起曾向您百般叫屈的儿臣,自然会认为是儿臣令您下了错误的决定。到时,儿臣就会为了此刻的快意而付出代价了。"
李惊漩坦然自若地说出一番令李擎煊不悦的话来。李擎煊深知李惊漩素来内敛,绝不会说出任何放肆张扬的言论,此刻却大有不敬之嫌,一反常态,不禁有些奇怪。
"惊漩,你此次清醒之后......似乎有所改变。"李擎煊若有所指地看着李惊漩。
李惊漩沉默了一下,忽然深深一笑:"懵懂昏睡了数月,宫廷也非数月前的宫廷,儿臣已失先机,又岂能不后来者居上?与其目光短浅的图一时之快,不如省下心力谋求鸿志,父皇以为如何?"
李擎煊一语不发的看着李惊漩的双眼,目光锋利如剑,仿佛要刺入他的眼底,一窥他心底的秘密。李惊鸿一成不变地微笑着,毫不避忌父皇审视的目光。
许久之后,李擎煊的眼眸中出现了松动,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们都长大了......朕一直以为对你们了如掌指,你们却屡屡出乎朕的意料......也许,朕真的老了,手上牵动的绳索已经开始慢慢挣断......"
李擎煊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掌握着宗元的乾坤数十余载,它曾那般孔武有力,坚定不移的攥紧这片河山。可是,从何时开始,这双手开始出现了皱纹?那渐渐松垮的双掌,是否便是在预示着江山移主的年限已经逼近?
而那双充满力量的年青的手,已经属于了新的一代,出现在自己渐渐无从操纵的儿子的身上。
李擎煊悠悠的轻叹一口气,叹出了一个日渐衰弱的迟暮老人的感慨和悲悯。但是当他再度看向李惊漩时,眼底的苍老疲倦又一次敛去,再次恢复了属于帝王的威严和霸气。
"惊漩,你确实很聪明,知道朕需要的是什么。"李擎煊定定地说道:"朕需要你来破坏惊鸿和惊涛的势力,而且要大范围破坏!必要之时,你可以先斩后奏!朕会在你的背后暗中扶持,你此刻缓解了朝廷之急,它日,这片江山社稷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李擎煊做出了一个承诺,一个天下有志男儿都会前赴后继、趋之若骛的承诺,但李惊漩的微微一笑却令李擎煊心头一冷。
"你不稀罕?"
在李擎煊功勋显赫的一生之中,并非尽如人意,他有过求材若渴却夙愿难偿的体验。
他永远不懂那些世间难寻的世外高人,为何会对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涯乐此不彼。不懂餐风沐雨的清苦生活,为何会比荣华富贵更能诱出那些人的笑容。深居皇宫的他从未在宫人的眼中看到过那样清脱超逸的眼神,那清澈坚定的目光仿佛笃定了某种他所不能理解的信念,毫不动摇。
李擎煊不喜欢那样的目光,因为它将意味着他无法掌控那个人的思维,甚至找不到可以将他纳入麾下的诱惑。李擎煊又羡慕那样的目光,因为卑微的闲云野鹤可以翱翔晴空,而九五之尊的他,终其一生都头顶苍穹、脚踏大地,却,再也没有可以翱翔的空隙。
李擎煊并没有不甘或不平,因为他告诉自己,他生长于另一片天地。这片天地之中没有那样的明眸,没有那样飘逸的笑容,偶尔出现时,却不是毅然离去,便是沉浸在宫廷之中失去了原有的清透。所以,他不必羡慕,只不过是天地不同罢了。
直到某一天,他所认定的'野心勃勃'的儿子在拒绝御座的诱或时,眼中出现了同样的目光。
李擎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不是为了提议的被拒,而是因为明明同样自小生长于同一片天地的末子,为何却可以拥有那样的眸子?明明自己经历过同样的历程,同样的熏陶教育,同样的挫折磨难,为何深藏在遥远记忆中的眼睛却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因为知道穷尽一生都不能拥有,所以才甘心放弃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座宫帷?那......昔日的放弃,岂非一个错误的决定?
所以,想点醒那个糊涂的孩子,他既生于帝王之家,就应该授天命、知天命!不应属于这里的一切都应该扼杀!
于是固执地下了那道圣旨,用近乎无耻的手段去逼迫他面对狂澜,让那些危机提醒这个孩子,他生于一个多么与众不同的环境。俗世的淡漠超脱可以是一位皇子一生的希冀和梦想,但绝不能是他最后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