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95)
任歌行浓密的睫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簌簌地抖动,牙咬得很紧,薄唇抿得像把刀,杨晏初想拍一拍他,手才堪堪伸出去一半,任歌行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亮得吓人。
杨晏初唬了一跳:“怎么了?”
任歌行翻身坐了起来,道:“不对。”
杨晏初茫然地看着他:“不是,怎么了?”
任歌行摇了摇头,匆忙套上外衫拿起佩剑,动作间回头叮嘱道:“外面有变,我出去看看,你在屋里不要乱走动,更别出来,小霑呢?”
“在隔壁,”杨晏初终于反应过来,“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尉迟?他不受伤了吗?”
“这一步踏出去已经由不得他回头了,趁着这功夫我内力有损肖聿白不能再战,有伤又如何,难道等两边都休整好了再打?”说话间任歌行已经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听话,别嫌我絮叨,千万别出来,看好小霑,走了。”
“任歌行!”杨晏初叫住了他。
任歌行开门的手顿了顿,道:“怎么了?”
杨晏初想问他很多事,想问他怎么样了,想问他内力到底亏损多少,想问尉迟到底带了多少人,想问胜算几何,但最终一句也没有问出口,他知道问这些都没用,不论怎样任歌行都会去,他哽了哽,道:“带我到个能看到你的地方。”
任歌行咬了咬牙,说:“你就在这儿,别动。”
“我不动,不出声,不添乱,你让我能看得到你,我求你了。”
“……你别闹。”
“我没闹!”杨晏初语速飞快,“你也知道他是江家人,我试过江家所有的药,万一他用毒用药,我的血有用,我在那儿我看得见我有办法!”
“你……”
“你带我去!我看不见你我要疯了!”
任歌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跟我来。”
他们在垂花游廊中遇见了邵秋月。邵秋月提着一把长/枪,乌发匆匆束就,神色紧张,看见任歌行,她明显松了口气:“任大哥你醒了。”
任歌行点了点头:“老肖怎么样了?”
邵秋月道:“还睡着。”
任歌行道:“邵伯父呢?”
邵秋月叹了口气,皱眉道:“被我捆凳子上了,他非要跟着来,我实在没办法。邵家能调的武从已经都调来了,但是毕竟都是家丁,估计指望不上。”
任歌行点了点头,正要走,邵秋月从后面叫住了他:“任大哥。”
任歌行脚步不停:“怎么了?”
邵秋月道:“你怎么样?”
任歌行叹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都问我这个,能打,没事。”
走出垂花游廊绕过影壁就是邵府正门,此时周遭寂寂,任歌行转过头,指了指武从巡逻打更休息用的角楼,打手势示意杨晏初绕道背面上去,自己跳上了邵府高墙。
周遭无声亦无人,任歌行站在墙上,像个风露中的靶子,他哂笑一声,扬声道:“早听得许多响动,既然打得光明旗号,为何如今不敢现身,作此宵小之态。”
“自然不是不敢,只是我不能早早等在这里,否则倒像是围攻偷袭。”
暗处终于走出一个人来。
任歌行笑道:“你这伤,好得倒快。”
“不快。”尉迟笑道。
任歌行道:“只有你一个人?”
尉迟牧野摇头道:“怎么可能。你没有看见?内力空虚,视力也跟着衰弱下去么?既如此,任大侠就莫要再死撑硬扛了。”
任歌行眯了眯眼睛,他终于看清了,来的有七八个人,皆藏匿在暗处,有三个是沇水就见过的熟面孔,尉迟拍了拍手,朗声道:“来的都是不忍见兖州沦于妖魔之手的豪杰义士,任大侠,我知道你与魑魅有故旧,可万不该因为私情泯灭大义,肖聿白传邪谱流毒兖州,兖州武林苦此久矣,今日他被鬼道邪功反噬,只要交出此人,大义灭亲,我等自然秋毫无犯。”
任歌行都快气笑了:“肖聿白流毒兖州?他传的邪谱?江逐歌,你问问你能抚落霞的那双弑父的手,它信吗?”
尉迟面上只一僵,旋即举手笑道:“江逐歌是谁,抚落霞是什么?除了它和你,整个兖州,还有谁会不信呢?邵审言对你说这些,有些太晚了。倒是任大侠要思量清楚,今日你若与我一战,从此声名可就要毁了。”
“与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可见还是对我有忌惮,不然不会磨磨唧唧地要打不打,”任歌行持剑之手纹丝不动,左手猝然发难,几枚带着倒钩的淬毒镖呼啸而去,“谁死了,谁才是被编排的那个。”
任歌行暴喝一声:“秋月!”
邵秋月应道:“来了!”
白刃交兮宝刀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