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守则(18)
一个大臣低声嘀咕道:“西苑的牲畜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荣铨耳力很好,一字不落地听见了,转头回答:“这是怀宁县主托人送来的。”
“怀宁县主?”诸臣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燕郡王的妹妹。
蔺湛目光在那条蜷缩成一团的幼犬身上扫了两眼,揉了揉太阳穴,冷声道:“滚下去。”
荣铨抱着幼犬欲离开。
“畜生留下。”
幼犬被小心地放在了地上,它看上去才几个月大,毛色鲜亮,四肢劲瘦,双眼中带着惧意,将脑袋搁在两只前爪上,怯生生地望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人。
几个正在侃侃而谈的官员被打断了话,一时想不起来方才说了什么,惊疑错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蔺湛走上前,捏着幼犬颈后的皮毛将其拎了起来,脸上却没了方才的惊怒,饶有兴趣地举到自己面前打量了一眼,然后将它送到了一名身着紫袍、腰佩紫金鱼袋的中年官员面前,“徐尚书,你认得这是什么猎犬?”
那名叫徐琦的官员正是主张先给皇帝修葺寝宫的工部尚书,被突然凑上来的狗爪吓了一跳,忙低下头,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如果臣没有看错,这应是怛罗斯进贡的灵缇犬,这只是幼年犬。”
蔺湛“哦”了一声,“是吗?灵缇自汉以来在中原几已绝迹,我都不认得,在场诸位也不认得,你一个工部尚书居然认得?”
徐琦没空去管为何好好地谈着国事,太子却突然将话题切换到了狗上面,只好讪笑道:“臣以前在鸿胪寺做事,西域、东瀛、南蛮各国进贡的猎犬,都有一些认知……”
蔺湛似笑非笑:“听闻你还送了不少珍玩给崔大将军?”
徐琦面色一变,他身后站着的几名言官咳了几声,提示着自己的存在。他拜道:“殿下误会了,那回是崔公四十大寿,臣只是送些薄礼而已。”
“徐尚书的所谓薄礼就是价值连城的金精玉髓?”明白了太子的暗示,这回开口的是户部侍郎兼左庶坊左庶子韩旷,出列道:“徐尚书既要讨好着大将军,又得兼顾工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完了还要拿什么‘致君尧舜上’做借口,尚书这么说,可是要将君父置于梨践百姓的境地?”
韩旷是左隶门下省拾遗出身,言辞犀利,句句夹枪带棍,徐琦这个鸿胪寺丞出身的堂堂工部尚书一时竟有些招架无能,转头朝蔺湛道:“殿下,这纯属空穴来风,以讹传讹,金精玉髓乃是拂林贡品,千金难求,臣与崔公不过点头之交,怎么送得起如此贵重之物?”
“你身为鸿胪寺丞,自然有本事假公济私,借花献佛了。如今争着抢着为陛下修殿宇而弃天下黎民于不顾,你敢说不是为了讨好崔国舅?”
“殿下恕罪……”徐琦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将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臣万万不敢,臣一片赤忱之心只为了圣上。圣上为国事所累,自行宫归来便缠绵病榻,若不加紧修葺南熏殿,圣上无安栖之处,恐加重病情。殿下为储君,理应忠孝君父,即乃忠孝天下矣。”
关内道、陇右道民风多剽悍,旱灾、水汛也不是一回两回,只需照着往年的法子,让他们往诸州逐食便是,在元和十年、元和五年以及先帝麟治二十一年,也都是如此。”
他身后的几位臣子面有怒色,斥道:“此一时彼一时,关内、陇右一些灾县已经激起了民变,到了这时候不放粮赈灾,难道等着他们打到京城来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大周一十五行道,也不是只有关内道和陇右道,今年的旱灾较往年稍为严重,但还没到自乱阵脚的地步,往诸州诸县已是足矣。”徐琦缓下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诸位且静下心来,我也没说不放粮,只是事分轻重缓急,难道就为了这一双手都不到的州县,要让圣上这一年都不能好好休养?没有休养之所,又何来圣体安康?咱们为人臣,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殿下是孝子,必然明白臣说的话。”
众臣的目光又放在了蔺湛身上,他却正低着头,逗弄着怀中的幼犬,见徐琦又低下头去,才问:“说完了?”
徐琦咬了咬牙:“回殿下,臣该说的,都说了。”
蔺湛俯身,将他的奏折放到了他面前,“那就如徐侍郎所说,先拨款修南熏殿,再赈济灾县。至于那些闹事的乱民,首领杀了,其余关押各县大牢。”
徐琦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蔺湛已经抱着幼犬走了出去,灵缇犬幼小的脑袋搁在他肩头,懵懵懂懂地看着殿内这些呆若木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