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守则(16)
他仍是一身烟青色广袖斓袍、腰系玉带的打扮,从他身上似乎能窥见郑延龄年轻时的风姿。郑延龄以翰林学士入阁为相,以郑湜的才情,哪怕因这次的事贻笑大方,于他的仕途而言,也不过是一点小风小浪。薛棠有些恍然,他们以后真的会成为薛家的掘墓人吗?
她也行了一礼,“郑公子多虑了。陛下知道这是误会,所以并未苛责于公子,公子也别太放在心上。”
“有县主这一番话,郑某便放心了。”郑湜笑意清浅,看着她提着裙角,撩开车帘走入车内,纤细的腰肢像是折弯了的花茎,帘内扑出一阵幽香,随即被吹散在风中。
直到马车开始起行,郑湜才从凝视中回过神,一拉缰绳,重又翻身上马。
……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西市毗邻崇仁坊,都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宅邸,因而西市胡商云集,以兜售贵重品为主,行人车马也同样络绎不绝。除了香粉珠宝衣料的店铺,在坊西还有一些卖飞禽走兽的西域商人,汾阳长公主的猫是大食商人进献的,在这里也并不罕见。
地上的商铺开得如火如荼,地下同样有赌坊和贩卖新罗婢和昆仑奴的地方,西市属长安县,与东市的万年县划区而治,因这些地方的背后势力扎根于朝廷,县令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敢严加治理。
一辆马车在此处停了下来,马车顶上罩着绣有团窠纹图案的锦缎,四角处坠着鸾铃,车壁上烫着的鎏金印记昭示这是从宫里出来的,行人见之,纷纷退避。
薛棠戴着帷帽,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胡商的店铺窄小,两排铁笼放在过道处,一条浑身漆黑的猎犬闻到生人的味道,冲她狂吠起来,将其余正在闭目养神的生物吵醒,挂在上头的鸟笼里的鹦鹉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老妖婆!老妖婆!”
绿鸳被吓得躲在了薛棠身后,“县主,我们真的要来这亲自挑吗?让下人们随便选一条不好嘛呜——”
薛棠也腿软,“这样、这样才有诚意啊。”
店铺老板见来人居然是个女孩,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不过见到她身后随即跟上来的几名侍卫后,又咽了口口水,迎上来问:“这位小娘子要挑什么?这边有怛罗斯的猫,还有夜秦国的兔子……”
“猎犬。”薛棠从袖中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一旁正冲她狂吠的狗,“不过我要幼年的。”
再送猞猁,就显得有些东施效颦了,幼年的小猎犬也是很可爱的。
挑挑拣拣不下一个时辰,一晃眼已经到了傍晚。薛棠从铺子出来时,腰酸背痛,眼花缭乱,一时头晕目眩,分不清南北。马车空间宽广,笼子上面罩了一层红丝绒毯子,安安静静的,看上去很乖。
“这么乖,殿下会喜欢吗?”绿鸳也知道她们这位储君的品味喜好和常人不同,上回主人辛辛苦苦将小猞猁洗得干干净净,养得肥肥胖胖,结果居然……炖汤了?
薛棠靠着车内的绒毯,将帷帽摘了,脸上罩着香帕,有气无力道:“五十两黄金……暂且信了那胡商的鬼话吧。”
马车忽地一颠,薛棠的额头磕到了窗沿上,下意识摁住了笼子,“怎么回事?”
车夫的话从外面传来,“回县主,前面有人在斗犬,咱们过不去了。”
“什么?”从没亲自领略过聚众闹事的薛棠对乌合之众有了新的认识,她撩开帘子,只见得堵在路中的人身上都只穿着麻布衣衫,衣服的下摆揣在腰带里,脚上的乌皮靴“伤痕累累”,人群中不时传出阵阵犬吠。
薛棠身前的笼子也动了动,发出几声呜咽作为回应。
天际只剩了最后一丝晚霞,再不回去,宫门也快要关了。况且她只带了几个人,如若强行与这些凶恶之徒起冲突,只怕吃不了兜着走——他们可不管你的身份,相反,如果知道是宫里的贵人,只会群起攻之。
薛棠有些焦急:“能不能绕道?”
“不行,前后都是人。”
“前面可是怀宁县主的马车?”正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伴随着一阵轻快的马蹄,一只手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薛棠下意识想去拿帷帽遮住面容,见那人是崔毓后,不由得稍稍放下心,在这种闹腾的地方,遇到熟人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她微微点了点头,“崔四郎怎么也在这?”
崔毓穿一身窄袖的绯色袍服,手肘、腰封处都有兽皮作护,闻言他扶了扶腰间的长刀,笑道:“县主忘了,我是金吾,今日是我巡逻。”
他老爹管着北衙禁军,崔毓在其手底下当个金吾卫,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