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睡不醒(89)
他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们过几天再杀行不行?您先教我,我愿意学。”
“该隐也要学。”
“我们还得谈一谈。如果他执意阻拦,最后都动不了他的羊。”
男人想了想,这回点了头:“你要尽可能说服他,亚伯。羊不仅是给你们的,也是给神的。羊,一定要杀。”
“杀什么?杀什么?”该隐几乎从地上蹦起来,气得双眼通红,“这是我的羊!他凭什么?当初他们放羊,赶出来两只瘦的,才让我养起来的——他们不要它了,现在又想杀了它?做梦!”
“那我们以前冬天都吃什么肉啊?”
这问题把该隐卡住了。
他的眉毛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终于喃喃开口:“他们会送肉来。”
“那恐怕就是羊肉了,该隐。除了羊肉,冬天还吃什么?”
“晒干的果子,秋天打出来的麦粒,后院养的菜叶……”
“没有肉,冬天很难熬啊。”
“也没那么难……”该隐说着,声音又小了,也许是回忆起以往的哪次不悦经历了。
“我们得先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才能照顾羊,是不是?”亚伯轻拍对方的肩膀,“而且,冬天没有新鲜的草,五只羊,好几个月的干草,从哪里摘?往哪里存?”
“那……那也不行。”该隐被他说得一时语塞, “我们可以吃其他的,鱼、鸟、兔子、鸭子,哪一个不行?”
“平原上的动物最近越来越少了。”
“总能找到的!”
“最近情况可不乐观。”
“那我去打兔子,我自己找肉,总之不能杀羊!”
“该隐,兔子和羊有什么不同啊?”
“羊是我养大的,野外的兔子哪能比?”
“那我们再准备准备冬天要吃的东西,可是如果真的不够,就没办法了。”
“不行!”
“该隐……”
“你怎么能和他们站到一边,亚伯?”该隐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厉声质问道,“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亚伯没接话。
该隐望着他的表情,眼睛瞪得滚圆:“你想杀——你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冬天要吃东西。”亚伯解释道。
“你心里也想杀,是不是?”该隐掐住亚伯的肩膀,“你告诉我!”
“我没说错,该隐。”
“不行!”该隐大声嚷嚷起来,“绝对——绝对不行!”
他们又吵了好几次,终于有了结论,可该隐实在是不情愿——非常、非常不情愿。
他知道,生存需要食物,光有菜叶和果干可熬不过漫长的风雪天;他也知道,最初养羊的目的正是为了羊肉,不然,他也不会费心费力地把它们养得白白胖胖;可他还知道,这些羊跟着他天天出去散步,去河边吃食,每一只他都那么熟悉,现在冬天去吃它们的肉——他想想心里就犯恶心。
亚伯怎么能这样毫不在意呢?
他怎么能这么冷血呢?
简直像河边的父母一样!
该隐猛地松手,手中的石子飞射出去。
可惜,野兔的反应远比他敏捷,在草地上灵敏一跃,躲开了石子的攻击,一溜烟消失在远处。
该隐跑上前,原地站了良久,最终只是攥着手中的弹弓,懊恼地走了。
野兔越来越少,他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一只,但也被他放跑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鸟类、鱼类。
越小的动物越不好捉。
天际泛起了一片青茫。太阳虽然在头顶,却并没有多少暖意。该隐紧了紧衣衫,心里暗自发愁。
离他们约定的食物储备量还差很多,但时间已经没多少了。
亚伯在后院仓库里,从杂物堆里挑挑拣拣,一番收拾,找到了草帽、镰刀、铁叉、方桶等等用来收麦的东西,便戴着帽子,握上镰刀,就去割麦子。
屋外的麦田不太大,镰刀一开始还会划到手脚,但从田这头到那头来回走了两趟,他的动作就熟练了许多。
亚伯用了三天把田里的麦秆收割到屋前,又一簇簇摊开了在阳光下暴晒、通风,等了三天。
去了水分,麦子便整片整片地发脆,先用石头碾,再用铁叉拖拽,麦稷和麦颗就能分开。然后又要把麦颗一点点收集到一处,摊开来继续暴晒、通风。
很累。
亚伯不否认。
最近几天他累得腰酸背痛,背上好几处皮肤都爆裂蜕皮,但眼见着半个院子铺开金灿灿的麦颗,确实心里有种成就感。
而且,最困难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剩下除麦衣,收谷粒的活就能安心交给该隐了。
他们说好了要收集铺满一个桌子的肉,今天是最后期限。
该隐的收获着实不大。他们的收集开始得太晚,鸟类、鱼类早往更温暖的地方迁徙,野兔也缩在洞里不再出来。指望这些小型动物的肉类过冬,几乎是不可能的。